紫台远 四

    “奴婢不敢！”年轻女官一向胆小怕事，见她陡然翻脸发怒，立刻吓得全身颤抖，战战兢兢跪下，一壁用力叩首，一壁语无伦次地分辨道，“请公主明鉴，奴婢不敢啊！”

    “奴婢不敢。”再怎样慌乱，心中终究还是存有几分胆色，年长女官亦提裾跪下，然而不同于另一人的是，她尚保持镇定，口齿清晰地分辨道，“教导公主礼仪，这是奴婢职责所在，也是皇上亲口嘱咐过的事。奴婢只是尽一己之责，绝无出言犯上之意、僭越不尊之心，还请公主明鉴。”

    “呵……是么？家国大义、千秋盛事，这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实在冠冕堂皇得厉害，也难为你还记得那样清楚。”她仰首冷笑，面帘上珍珠一连串叩响，似出鞘利剑一般铮铮然，刺穿两人仅剩的镇静，“绝无犯上之意，亦无僭越之心？好，你刚才那一套说辞，自己可还记得否？我尚且一句一句都记得明明白白，此刻闲暇无事，便一一数给你听个清楚，省得乱传出去，别人误以为慕幽公主恃宠而骄、恣意妄为，污了大楚的颜面！”

    她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皆如秋水利刃一般，让跪在地下的两名女官惊心不已。

    “奴婢不敢、不敢……公主……”年轻女官被那怒意惊吓得面无人色，脸上一片煞白。她伏地而泣，慌乱辩解，然而解释的声音却越来越弱，最终在无形逼来的巨大压力下化作一段长长颤泣。

    “奴婢绝无犯上僭越之心，请公主明鉴。”年长女官亦被她的怒意镇住，面上血色尽退，只余苍白之色。但她强自平静，朝慕幽公主一叩首，按照大楚礼制恭谨回答，言行丝毫不错。

    “你说‘幸好此时殿中无外人在侧，否则被听了去，就会大事不好’。听你意思，就是把婼羌国中人当做外人看待；又说什么‘被心怀叵测之人听去看去’，难道是疑心这殿中混有细作，妄图利用我破坏和亲大事？十五年前，王嗣殿下入长安觐见父皇时，当着满朝大臣，父皇曾明确与王嗣殿下盟誓，说‘愿大楚婼羌千秋万载皆为昆弟，和为一家’。自我入婼羌后，见我最多的，除了王嗣殿下之外，就是随我来到此地的大楚宫人了。你说有人心怀叵测，究竟是疑心父皇亲自赐下婚姻的王嗣殿下，还是疑心父皇亲自点名随行的一干宫人？”慕幽公主冷冷笑，那笑声只是刺人的冰凉。她唇边衔了一段微笑，轻言慢语，却是字字惊心，“你说你是‘皇上亲自钦点的随行女官’，要我‘日后说话行事前务必三思，莫要行差踏错，辜负了皇上对公主的殷殷期许’。你要我日后莫错，岂不是指我之前做事件件皆错？你区区媵妾都敢自恃身份，我是堂堂帝女，金枝玉叶，又如何不可？你做了不算错，莫非我做了就算大错特错？你不提身份还罢，今日提起，我且让你明白，究竟谁比谁身份高、谁有资格教训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