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远 六

    “奴婢不敢。”年长女官脸色更加苍白，一个接着一个用力叩首，叩得乌鬓高髻散乱，额上赤红鲜血如泉涌出。鲜血沿脸下缓慢流下，在她五官上印出狰狞可怕的痕迹，“奴婢绝无此心，望公主明鉴。”

    “我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还不认罪？我说的哪句话有错？内怀僭越异心，外表却恭敬服人，把场面功夫做得如此到家，这种人是何等可怕！不过啊，我倒忘了体谅你这份辛苦了。”慕幽公主轻声笑，笑声清越，语声转柔，听到地下跪着的两人耳中，那声音不啻是夺命利剑，“你们都觉得我说错了，是也不是？那我还真是冤枉你们这两个忠心人了，该怎样奖赏你们呢？”

    “你们伪忠已至此地步，我倒不知了，此前所说‘心怀叵测之人’究竟是旁人还是你们自己呢？”她再展颜一笑，那笑容之美直能夺人魂魄，极尽清丽之能事。之后，她转身、上步，从案上抽出静置着的纯钩剑，旋身出剑，直抵年长女官咽喉，“好、好、好！我身为大楚公主，若惩治不了两个宫女，反受恶奴欺压，传出去就真正成了笑话，那才是丢了大楚一国的脸面！”

    “奴婢自知无罪，亦不知何罪可认。奴婢从无僭越异心。奴婢身为教导女官，只能尽自己职责行事，于大楚礼制从无错处。无论公主怎样问，奴婢也只能回答公主一句‘问心无愧’而已。”随嫁女官停止了叩首，跪直身子，以平静目光看着那把直抵自己咽喉的长剑，从容回答，“奴婢绝无做错，问心无愧。但奴婢身为公主随嫁，一条性命始终掌握在公主手里。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若公主怒意难平，一定要杀人方能泄心中愤怒，那么奴婢闭目就死便是。这位妹妹只是随侍公主，今日也是无辜受奴婢所累，奴婢求公主只杀奴婢一人，莫要迁怒于她。”

    层层血污覆下，模糊了她本来面貌，那乌黑乱发、苍白脸色衬着殷红血迹，三色混乱交错，愈发显得可怖。然而透过那斑驳色泽与狼狈形貌，仍可清晰看见她一双眼眸清亮无尘，全无一丝死亡将至的恐惧。

    “好一个‘忠’‘义’两全的宫女，你随侍我也一年有余了，此前我竟看走了眼，没看出你‘忠’‘义’至此，倒显得我是卑鄙昏聩的小人了！”少女只冷冷一哂，不以为然，“你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么我也回答你一句‘巧言令色，鲜矣仁’！”

    那抵在她咽喉上的长剑忽然动了，却不是如她所想刺穿她咽喉，只剑剑削向她散乱高髻，共作三十六剑，削下无数断裂长发。

    纯钩剑明澈如一潭滟滟秋水，锋锐无物可当。三十六剑剑剑凌厉无比，转斩游走，萧萧剑声如一缕不可捉摸的风。不见长剑何处，只见空中断发飞舞，花钿珠钗、金簪银饰一件件接连坠地，在青石地面上击出铮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