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远 七

    “好一个‘忠’‘义’两全的宫女，你随侍我也一年有余了，此前我竟看走了眼，没看出你‘忠’‘义’至此，倒显得我是卑鄙昏聩的小人了！”少女只冷冷一哂，不以为然，“你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么我也回答你一句‘巧言令色，鲜矣仁’！”

    那抵在她咽喉上的长剑忽然动了，却不是如她所想刺穿她咽喉，只剑剑削向她散乱高髻，共作三十六剑，削下无数断裂长发。

    纯钩剑明澈如一潭滟滟秋水，锋锐无物可当。三十六剑剑剑凌厉无比，转斩游走，萧萧剑声如一缕不可捉摸的风。不见长剑何处，只见空中断发飞舞，花钿珠钗、金簪银饰一件件接连坠地，在青石地面上击出铮铮声响。

    “公主、公主饶命……”耳边剑声回旋，环佩铮铮落地，年轻女官伏于地面，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她不敢抬头，不敢呼吸，口中不断哀哀呼唤，声息渐弱至没，竟是被吓得昏死过去了。

    “奴婢谢公主错爱。公主谬赞了，奴婢实在承受不起。”那冰冷剑光森森慑人，逼得她睁不开眼。她闭上双目，等待最后的夺命一剑，沉静回答，“奴婢无罪，请公主明鉴。”

    所有动作都顿住了。慕幽公主握剑凝立，随侍女官闭目长跪，两两对峙，来仪殿中不闻任何声息，本自血光灾祸，此刻却迅速凝结成一段窒人的静默。

    “你……当真不认罪么？”再次将手中长剑递至她面前，慕幽公主握剑，冷冷问道，“即使我将赐你僭越死罪，你还是觉得自己从未行差踏错，因此问心无愧？”

    “是。奴婢从无僭越犯上，所以问心无愧。”年长女官缓缓睁眼，仍是如此前一般直视那把秋水长剑，清亮眼神中寻不见半点惧色，“奴婢性命在公主手上，要杀要罚，凭公主意愿即可。奴婢只求公主莫要迁怒了无辜旁人，只责罚奴婢一人就是。”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真是有意思得紧啊。如今，这帝女宫来仪殿中，倒真真应了那句‘有凤来仪’了。”那坚定回答声声入耳，慕幽公主起初一怔，之后仰首沉思片刻，说出的话却与方才问答内容毫不相干，颇有些莫名其妙。末了，她收敛了怒意，回首撤剑，对跪在地上的随侍女官淡淡道，“罢了，我有些乏，退下。”

    那逼到咫尺近前的可怕死祸竟然被如此轻易化解于无形，暂时接受不了这样巨大的瞬间转变，随嫁女官不由惊住，抬头看向慕幽公主，想探明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抬头看去，只见一幕银丝珍珠面帘垂下，密密珠缕以轻微幅度晃动，击出泠泠声响。那摇摇曳曳不断的面帘下面，大楚帝女的神色被隐藏在幽暗阴影之后，唇角弯弯翘起，最终凝结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形，似是无奈叹息，又似是冰冷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