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真是有意思得紧啊。如今,这帝女宫来仪殿中,倒真真应了那句‘有凤来仪’了。”那坚定回答声声入耳,慕幽公主起初一怔,之后仰首沉思片刻,说出的话却与方才问答内容毫不相干,颇有些莫名其妙。末了,她收敛了怒意,回首撤剑,对跪在地上的随侍女官淡淡道,“罢了,我有些乏,退下。”
那逼到咫尺近前的可怕死祸竟然被如此轻易化解于无形,暂时接受不了这样巨大的瞬间转变,随嫁女官不由惊住,抬头看向慕幽公主,想探明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抬头看去,只见一幕银丝珍珠面帘垂下,密密珠缕以轻微幅度晃动,击出泠泠声响。那摇摇曳曳不断的面帘下面,大楚帝女的神色被隐藏在幽暗阴影之后,唇角弯弯翘起,最终凝结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形,似是无奈叹息,又似是冰冷嘲讽。
那一瞬间,仿佛无意之间撞破了一个极大的秘密,女官只觉得莫名的心神不宁,害怕再停留一刻目光,就会又一次触怒那位喜乐不定的公主,遂不敢再看一眼,迅速低下了头。
不敢再多想什么,她低垂首跪在地上,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干净了一地狼籍,费力地抱着昏迷不醒的年轻女官,匆匆告退。
遣了两名随嫁女官,弃了银丝珍珠面帘,摘了九翚四凤宝冠,褪了华美褕翟之衣,去了精致出降盛妆,散了望仙九鬟高髻,慕幽公主素面披发,散着漆黑长发,只衣一件在长安时常穿的白色大袖长裙,以发为枕,颓然卧在偏殿小榻上,独自出神。
今日她行事时竟然如此失控,险些错伤了身边随侍。要不是那年长女官始终镇静无惧,恐怕真要因她一怒酿出血光之灾。
这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何日她竟变得这样暴戾无常、独断专行?
平心而论,那两人言语之中,无一句大错。是她因了一己怒气,便硬生生要将那令人百口莫辩的出言犯上之意、僭越不尊之心附会进去,强借于此要折罚那两名无辜的随嫁女官。
来仪殿中左右又无旁人,无一人可以劝得住她,若是两人都如那年轻女官一般胆小怕事,只一味唯唯诺诺于她,而非年长女官那句掷地有声的“问心无愧”如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将她从盛怒中彻底浇醒过来,如今这事态又会变得何等糟糕?
然而……为什么?缘何事会至此?
“哥哥,他为我造了这样华美的牢笼来关住我,是不是和我身为帝女的至高无上身份完全相符呢?哥哥、哥哥,你看,笼子里的鸟儿再也飞不出去了……不管怎样争,我究竟还是输得彻底……看来我就算到了下辈子,也挣不出他们为我造好的牢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