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
夜风清寒拂面,一阵琴声从楼中淡淡传出,琴声清切,幽怨宛转,哀愁欲泣,穿过楼外丛丛茂密的翠竹直抵他耳畔。
站在廊下风中驻足聆听,他一时无言。
“见过薛公子。”侍女手执一盏琉璃灯立在走廊中,一见到他来,就殷勤迎了上去,执灯向他行了一礼,“奴婢这就去禀报小姐,请薛公子稍候。”
“不用了。”被楼中侍女的轻声一呼惊醒,薛玄卿方才回过神来,出言阻止了那个转身欲走的侍女,“我自己进去就是,不用多劳。”
“是。”侍女顺从地应着,提灯退了下去,“奴婢告退了。”
“好,你退下吧。”他点点头,右手拂开了廊下那幅由南海夜明珠穿缀而成的华贵帘幕,静静走了进去,轻声唤起她的名字,“含烟。”
“玄卿,是你。”坐在雕花窗户下信手拨弦的白衣女子放下了轻抚琴弦的手,琴声戛然而止。她抬眼看着他,蓦然间展颜一笑,“你来了。”
“是啊,是我来了。”只是淡淡回应了她一声,他走进了弄影楼女主人的房间,径自在桌边坐下,将手中的纯钩剑置于桌上,随口问道,“别来可好?”
“呵……不过还是老样子罢了,多少年都是这个样子,又有什么好不好的。”花含烟浅浅地笑了起来,走到桌边,在他身边坐下,执壶为他斟酒,“一天都不得安宁,好什么呢?都是被这个虚名累的,……真是片刻也不得清净。……柳妈妈那边,可是天天都在催我出去见客呢。……我倦怠了不想理,一一回绝过去,那些人还是纠缠不休的,三番四次地赶,也是不走。……都道是明碧阁中女子风光,我们是怎么风光的,让那些人来看看便是。”
“柳妈妈还在催你出去见客么?都十年了,怎么还是纠纠缠缠的没个清?”他的手下意识地按上了剑柄,不知不觉已将剑扣紧,“是什么人?”
“算了,玄卿,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是外面那些人在作怪,柳妈妈也没办法。”她斟满了一杯酒举到他面前,温言相劝,“你别管,且由他们缠去就是。若是我执意不见,他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呢?只是一直不得清净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反正这十年也已经这么过去了,我难道不是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么?你不要管你一插手进来,事情反倒要复杂的。”
听到了她最后的话,他心中悚然一惊,抬起头来。
这十年里,她是怎么过来的?
直到现在,听她亲口说出了那些话,他才明白,自己自诩明白她,其实对她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
以前,他只道她为了他闭门谢客,瘦尽灯花又一宵,却不知,在寂寞守侯他归来的同时,她还要独自忍受那样纷繁喧嚣的干扰。
尽管心中是那样苦,面对他,她却是一直微笑着,没有将那份苦泄漏半分,更不曾对他说过,她过得究竟是怎样艰难。
阿曼拉失踪之后,他心如死灰,一心一意沉沦于自身的苦难中,醉生梦死,对其他的都无动于衷,漠不关心,仿佛陷入了沼泽地,无论怎么挣扎,他都再也没有爬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