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他来问她。“我记得上次你的反应是可笑加上怀疑。”
“我总要结婚的。”
他摇摇头“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了。”
“什么理由才不牵强呢?”
他玩着她的手指头,用她上次的话来反问她。“你爱我吗?我记得你认为要相爱的两个人才能结婚,你说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不够,还有--”
“你是在取笑我吗?”她打断他的话。
“我会取笑我的老婆?”
“我还不是你的老婆!”突然地想打退堂鼓,日子可以苦一些,钱可以慢慢赚,但是,如果嫁错了人,那她一辈子都完了。而且,她把很多事都想得太美、太理想化了,事事不一定皆如她的愿,她最好再考虑一下。“我看你就忘了我现在说的。”她收回她的手,身体一僵的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他反应奇快的拉住她的手臂“你怎么这么善变!”
“我欠缺考虑。”她挣扎着想甩开他的箝制。
“你不是冲动型的女人。”
“我也不想羊入虎口!”
“芸生!我不是凶猛的老虎,你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他用平常的口气说。“我只是想确定你是真的想结婚,而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不!我想了一遍又一遍。”
“那我们结婚吧!”
“我们真的要结婚?”她觉得自己的头脑已经短路了,全身忽冷忽热。她应该觉得喜悦才对,地快做新娘子了,但是,她却感到不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我”
“婚前恐惧症。”他自大的下结论。
“你连我的家人都没见过!”
“我是娶你,不是娶你的家人。”他不把这个问题当问题。“我会待他们以礼,尽我为人婿的本分。”
“我妈--”
“何不明天我自己登门拜访,让未来的丈母娘亲自鉴定一下?”他笑着说:“要一个母亲将女儿交给一个她自己从未谋面的男人,的确是不可能,但我会赢取你母亲的信任,让她放心的把你交给我;芸生,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会儿,他比她还乐观。
沉芸生实在想不出反驳他的理由,他好象是真的想结婚,而且非常的有诚意。这件事是她自己起的头,是她冲进了他的办公室说愿意结婚,看来她已经无法回头。
“好吧!”她一副战士要赴沙场的口吻说道。
“沉芸生,是结婚,不是叫你去送死!”他啼笑皆非的说。
“莫凡!如果结婚真的是这么美、这么诗意的一件事,为什么晚婚人口、单身贵族、不婚的人愈来愈多?而且愈有学识、经济愈独立的人,愈是绝口不提结婚这回事,你想想原因吧!”
“他们还没有碰到有缘人。”
“错了!那是因为他们知道结婚并不见得比不结婚好,一个人过日子--”
“等等!”他粗声的打断她。“好象你是一个婚姻专家似的,既然你有这么多的顾虑和体认,为什么你要跟我结婚?老实的回答我,我不希望我的婚姻建立在欺骗上。”
她咬了咬手指头,觉得肩上有着沉重的压力,她必须告诉莫凡,反正他早晚也会看出来的。
“一部分是为了我妈。”
“你母亲?”
“我希望她能过过好日子,我不要她再为钱或是为了每个月的生活费操心,如果我嫁了你,我会做个最节省的老婆,但是我希望能每个月固定给我妈一笔钱。”她低着头说。
“多少?”
“三万。”她不敢太大声。
“小事一桩。”他还以为是多大的一笔数目。“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觉得你的孝心很感人,至少你比你哥哥强多了。”
她猛抬起头。“我哥有我哥的困难,不能相提并论,而且你没有见过他,并不了解他,我希望你不要批评他。”
“你们真是兄妹情深。”他有些感触的说。
在她知道他这句话并没有恶意后,她不再说什么。莫凡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对亲情一定很渴慕,她能谅解这一点。
“问题是不是全解决了?”他问。
“嗯。”她点点头。
“婚礼可以开始准备了?”
“我只要一个小小的婚礼。”
“为什么?我以为所有的女孩子都希望有个世纪婚礼,希望有白纱、鲜花、豪华的会场、庄严的仪式,宾客如云,第一流的饭店,还有--”
“愈简单愈好。”
“好!这个由你做主,不过,你不要后悔,一辈子可只有一次婚礼喔!”
“我知道。”
他看了下表。“既然我们决定要结婚了,我必须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现在?”
“现在!”
“在哪里?”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地方并不如沉芸生预期的,她以为是到某个人的家里,结果莫凡却带她来到一座寺庙,一座并不是很有名,也不是很大的寺庙。她迷糊了,原以为他带她来进香,但是他带着她来到一个小房间,里面供奉着很多牌位,她不解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快点揭开谜底。
“我姊姊。”他噙着哀伤的眼神,手指着一个牌位。
“你不是孤儿吗?”她本能反应的说。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但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个孤儿。”
“莫凡!”她以温柔但是坚定的语气说:“我想该是你告诉我关于你自己的时候了。”
他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六岁时,我父母离婚,他们都不想要我姊姊和我这两个拖油瓶,于是我们被送进孤儿院,姊弟俩相依为命,互相扶持。”他看着牌位,叹了口气。“苦日子过去,我们都长大也独立了。”
“你姊姊”她不懂他姊姊为什么会死。
“后来她申请到奖学金到美国念书,那是我们姊弟第一次分开,为了她的前途,在机场我红着眼眶送别,她答应我一拿到学位就马上回台湾。”
“结果呢?”
“结果她得了厌食症。”
沉芸生知道厌食症,美国歌坛著名的卡本特兄妹,其中主唱的妹妹就是因为减肥过度而得到厌食症死亡的,令乐迷怀念不已。
“她为什么会得厌食症?”
“因为一个男人。”
“男人?”
“她恋爱了,她全心全意的爱上一个男人,他同样也是留学生,但是,他却变心了!他为了一个富家女而-弃我姊姊,我姊姊因为心碎而厌食,最后她是憔悴至死。”
好熟悉的感觉,沉芸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顿时她打了个冷颤,感到毛骨悚然。
“在我到纽约的半个月后,我姊姊过世了,我带着恨、惆怅和我姊姊的骨灰回台湾,全副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我有今天,一半也是我姊姊给我的,我要摆脱贫穷,我告诉自己,我要脱离贫穷,但是再多的钱也不能使我的姊姊起死回生,这是我永远的遗憾。”
“很凄美。”
“沉芸生,这一点都不凄美。”他含怒的瞪着她。“这是残忍!”
“在爱情的领域里,很难说谁对谁错。”
“不要跟我说这种文艺对白!”
她原谅他的粗鲁,有过这种痛苦的人不太可能会相信爱情。
“莫凡!饼去的事就算了,你姊姊已经过世了,我想她如果地下有知,一定希望你能-开阴影,好好的过你自己的生活。”沉芸生抓住了他的大手,希望自己能给他一个对抗仇恨和哀伤的力量。
他回以一个心有戚戚焉的笑。
“你姊姊叫什么?”
“琼文。莫琼文!”
沉芸生的手心开始冒汗,她抽回她的手,深怕被莫凡发觉。琼文!她听过这个名字,从她哥哥的口中她知道哥哥的女朋友死了,他娶了个富家女不!她告诉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她不信!不会是她哥哥害死莫凡的姊姊!
站到牌位前,她看到了莫琼文这三个字,她的心一阵刺痛,眼泪也涌上了眼眶,不可能!
“芸生,”他站在她的背后。“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那个留学生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我姊姊临终前一直念着‘佳富、佳富’。”
沉芸生咬着唇,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哭出来,不能让莫凡知道她就是害死他姊姊凶手的妹妹,她不能让他知道!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芸生!”他以为她为了姊姊的事难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别伤心。”
她终于转过身,眼泪己流下脸颊。“莫凡,我不能嫁给你了!”
“你在鬼扯什么?”他不信的说。
“我真的不能嫁你!”
“为什么?”
“总之我不能就是!”她推开他,立刻从他的面前跑开,没一会儿就没入黑暗中。
莫凡被她出人意表的举动给吓住,也忘了要追。他看着他姊姊的牌位,不知道芸生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她为什么不能嫁他?
他一定要找出原因!
汤韵梅打开伞,天空下着既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两,原本就很糟的交通,今晚因为下雨一定会整个瘫痪。每天的下班时间就是她的头痛时间,塞车回到家都已经快八点了!生命中的精华和黄金岁月,有些全浪费在塞车上面,她恨死了这种状况。
在她看来,只要谁能解决台北交通问题的,谁就够资格当台北市市长。塞车不只是浪费时间,也会把一个人弄得心浮气躁,日复一日,难怪台北人愈来愈没有人情味,愈来愈乖戾。
她无奈的打算走到公车站牌时,沈佳富身上微湿,发梢沾着水滴,没有带伞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教她吓了一跳。
“汤韵梅。”他带着能镇定他人情绪的语气叫着她的名字。“如果吓到你,我道歉。”
她惊魂甫定,带着疑惑的表情看他,雨伞往前挪了几寸,但是伞小,这下两个人都得淋雨了。
“你有没有事?”
“现在?”
“你急着回家吗?”
“我”她是不急着回家,但是如果他开口约她?她几乎肯定他会,她就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因为他结婚了,还是董事长的女婿。
“不勉强。”
“你有什么提议?”她反问。
“吃个晚饭,聊聊天。”
“我不想做别人的替身。”她直觉的反应。
“我知道你是谁,汤韵梅!”他肯定的说。
她终于点点头。
他们到附近一家大饭店吃自助餐,柔和的灯光,宽敞的用餐环境,精美的佳肴,他们都感到胃口大开,食指大动。
结果两人手中都拿了一盘堆得像小山高的食物,没有客套的话,先解决民生间题,吃饭皇帝大嘛!
沈佳富饿是饿,但是他仍不时注视汤韵梅。汤韵梅简直就是琼文,他今天还特别带了一张琼文的照片,他不是神经病,他要汤韵梅知道这一点,他只是一个心存忏悔和遗憾的男人。
发现到他在注视她,汤韵梅放下刀叉,礼貌的看着他。“你怎么不吃?”
“我发现到自己并没有这么饿。”
“这里的东西很好吃。”
他一笑,娶了施莉菁后,什么好吃的东西没吃过?什么豪华的饭店没去过?他享受到贵族般的生活,却也必须付出代价,当新鲜感过去,他在施莉菁的眼中连根草都不如。
“好吃你就多吃一些。”
“再怎么好吃,我的食量有限,我不想把自己撑死。”她俏皮的说:“一会儿还有水果、咖啡、甜点,我非胖个一、两公斤回家不可。”
“其实只要健康,胖一点又何妨?”
“你这是外行话,我还未婚,胖嘟嘟的不容易嫁出去。不是我重视外表,但是每个人都如此时,想要与众不同是需要一些勇气的。”
他发现到汤韵梅是个坦白、率直的女孩,这一点又和琼文很像,他忍不住的掏出皮夹,由里面拿出了琼文的照片,推到汤韵梅的面前。
汤韵梅好奇的拿起照片,她低呼一声,要不是她没有照片中女孩的那套衣服,也没有留过那样的发型,否则她会说相片中的女孩就是自己。真是太像了!难怪他会看错人,把她当作照片中的女孩。她无言的把照片还给他,看着他把照片放回皮夹内。
“你们很像对不对?”
“但我不是她,我们是两个人。”
他附和的点点头。“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人死是不可能复生的。”
“她死了?”
“死了。”
“这么年轻!”汤韵梅无限欷吁,她不认识这个叫琼文的女孩,但是知道一个年轻的生命消失,总教人感到不忍和痛心。
“想不想听听这个故事?”
“你是故事的主角?”
他不置可否。“其实这个故事也没什么奇特的,两个在美国的学留生相爱了,虽然日子很苦又没有多余的钱,但日子在爱情和努力学业中倒也过得快乐,直到一个富家女出现,男的受不了诱惑,他想一步登天,于是-弃了女孩,女孩因心碎而绝望,得了厌食症,最后死了;你说这个男的是不是该下地狱?”
汤韵梅久久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你会不会鄙视我?”他问道。
“你现在快乐吗?”
“快乐?”他自问“我已经不知道这两个字要怎么写了。在我的字典里,这几年来都没有这两个字存在;我一点都不快乐,我有物质生活,但除了物质,我的灵魂此刻正在炼狱中受苦。”
她不该替他感到难过,更不该同情他,他是罪有应得,但是她可以感受得到,他是真的后悔了,而且深为其苦,她又何必再落井下石,说些挖苦或是谩骂的话?
“你可以骂我!”
“我骂你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况且我又有什么资格骂你?”她又拿起刀叉。
“公司的人应该都知道我的状况。”
“我才刚到公司一个月。”她含糊的说。
“你知道我结婚了?”
“知道。”她叉了块牛肉。“在那天你奇怪的举止过后,我就打听了一下。”
他苦笑。“不是很好的评价,是吗?”
“也没什么,哪个男人不想娶个有钱的老婆。攻击你、说你靠老婆的当然有,但是羡慕你的也不少,这种机会毕竟是可遇不可求。”
“最后这句话可是骂人不带脏字。”
“我总得替这个叫琼文的女孩出口气。”
“女人毕竟是站在女人那边的。”
“男人不也一样?”她反驳。
他笑。只犹豫了一下,他说:“汤韵梅,我希望能交你这个朋友,先声明,我没有不良的企图,也不会利用工作来威胁你;决定权在你,我不是在找代替品,这点希望你清楚,只是偶尔吃顿饭、聊聊天、看场电影,也许通通电话、出去走走。”
“你结婚了,你太太--”她并不排斥他这个人,对他的勇于认错,她也很激赏,但他毕竟是个有妇之夫,她不想惹祸上身。
“我们只是做朋友。”
“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
“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他笼统的说:“相信我!我知道伤害人或被人伤害的感觉都不好,我不会再犯第二次的错。”
她无法马上回答他。“让我想想好吗?”
“即使你拒绝我,我也能谅解的。”
“你们的婚姻真的如大家现在在传的那样?”她不是要探他的隐私。“你到底努力了没?你太太不可能拿枪逼你娶她,你不能把责任全推给她。”
沈佳富突然又恢复了胃口。“我们下次再谈这个。”
汤韵梅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她已经一头栽进去了,因为叫琼文的女孩,因为他那个令人争议的婚姻。事情往后会怎么发展?她又会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真是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