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搅拌著桌上那杯卡布其诺咖啡,视线始终停在那浅棕色的液体里,不敢承接那双灼灼的目光。
言若涛专注而仔细的端详著她。
她剪短了头发,一头俏丽且浓厚的黑发,适切的衬脱出那张小巧的脸蛋;白色无袖的紧身衫、卡其布七分裤紧贴住瘦不露骨的身形,她比九个月前更显年轻了,像是初入社会的新鲜人,只有眉宇间淡淡的愁,诉说著她不被了解的过去。
“你跑得可真快,和开车一样令人吃惊。看来我每天早上都得到大安森林公园练跑,免得又让你给逃了。”他哼笑着,这一番话可让她抬起头来了。
“你还好吧?”她不安的看着他。他不是应该忘了她了吗?有什么女人能让他长留心中的呢?她设想中的情景应该是与他漠然的擦身而过,而不是不顾一切的在街上追逐著。
“你说呢?”他反问。她会关心吗?
超过半年了,想不到再见到她,竟然能再次触动曾被挑起的那颗心!
“新的秘书还好吧?希望上次没有造成你的困扰。”她垂下眼眸。
“九个月前你就该想到这个问题了,现在才问是不是太迟了?”
她默然不语,看着窗外昏黄的天色良久。
“我有我的难处,你就当运气不好用了我,现在不也都好好的吗?公司人才那么多,不会因为我一个人停摆太久的。”他何必要为了一个不重要的女人耿耿于怀呢?
他倾前注视她,她不自在的向后缩,他再向前抵住桌沿,冷不防地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她错愕的看着他。
“苏-衣,我是不是真要在你身上装上晶片,你那钝拙的脑袋才会开窍?我要一个女人有这么难吗?”他显出少有的厉色。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他,却仍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他前辈子是不是欠了这个女人什么?这几个月来,所有的女人都让他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他甚至比之前还要专注在公司的事情上;而今意外地重逢,不再是上、下属的关系,他们依然没有更进一步的相处模式,她仍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她扭动著手腕,有些惊疑。“我——一点也不好玩,身材也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你何必找上我?”难道猎艳史上偶一为之的挫败这么令他念念不忘?
他怔住,抽动著嘴角,闭了闭眼,然后沉声道:“谁跟你玩来著!”他倏然站起,丢了张千元钞票在桌面上,然后拉起她。“走吧!我不想在这里动粗。”他蛮横的将她往店门外拖,纠缠的两人吸引了咖啡馆内众人的注目。
他视若无睹,一只手不费吹灰之力的便拖著轻瘦的她往前走,她不断想往后拉距,两脚藉著摩擦力抵在地面,像只不驯的小狈拒绝听从主人的命令,努力想止住被拖拽的命运。
“言若涛!放手啊!你干嘛要拉我走?”她捶打他的手背,他完全不为所动。
“怎么,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他收束环住她手腕的指节,两人在人来人往的红砖道上纠缠著。
她眼看他没有松手的意思,突然侧身屈起右腿朝他腰身踢去,他眼尖,空著的左手准确的攫住她的脚踝,她一惊,使劲地想甩脱他的掌握,他得意地笑了起来,两手往后一缩,她便紧贴在他身上,他趁势勾住她的腰,附在她耳畔道:“你以为只有你练过,要不是对你没防备,你以为你能三翻两次的打倒我?”
“放开!路上这么多人!”她怒视著他,这种黏著他的怪异姿势让她困窘不已。
“要我放开可以,但是你得乖点,不准使拳脚。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如果你又想使计,我就直接把你扛回去。”他捏紧她的下颚“听懂了没?”
“听懂了。”她不甘心的应声。“你会后悔的——”她微弱的加了一句。
“我已经后悔过一次了,你认为我会再来一次吗?”他放开她,右手仍牵著她。
“你不明白——”她欲言又止,无声地叹了口气。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的车——”她为难地看着他。
“今天先坐我的车,你这个人一开车谁都管不了你了。明天一早我送你上班,如果你合作的话,我再考虑让你自己开车上、下班,否则你再消失一次,谁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你!”他牵著她往停车场方向走。
她看着他的侧影,九个多月了,他微瘦了些,看起来更修长了,玩世不恭的气息似乎也淡了些。她想过他,想他吻她的触感、他凝视她的眼神,她习惯性地将这些不被命运允许的感觉收埋在心底的角落里,不让它发芽、生根。
可他的重新出现,却好像催发了这些嫩芽,滋养了它们;但伴随在温暖的被关注感之后的,是更强大的恐惧感,让她无法放手去体验爱的撼动。
“言若涛——”坐进车里,她用极轻的声音对他说:“这一生,我很难再有爱了,你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不想欠你。”
他看了她一眼,转动著方向盘,面无波澜。“往哪条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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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次住得离上班地点更远,在深坑郊区人烟并不密集的社区里,一幢幢相仿的平价公寓围绕著一个小型公园,空气中透著台北市区里少有的清新。
“你住这么远,怎么工作找到那儿去?”他将车停在公园旁的停车场,然后两天再步行穿过小鲍园。
“大学同学介绍的。有一次与她偶遇,她刚好要离开那家儿童美语班不做了,我便替了她的缺。”他还牵著她的手不放,看来是真的怕她又逃了。
越过林荫处,路灯已亮,与幽暗的天光一同照出他们俩长长的影子。静谧的周遭,只有夏夜虫鸣和远处不显的车声划过,刹那间,她有种模糊的似曾相识感——她曾经挽著另一只手,走在她青涩的年少岁月里,尝著她以为永远不会变味的甜蜜,那是她唯一,也是最美的记忆。只是后来
她停下了步伐,试著抽离他的手心。“我就住在前面,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她那隐讳不安的面容让他拢起眉头,她没有很复杂的个性,却有著难以理解的行径;她像道清楚、简单的谜,却让人猜也猜不透谜底。
“我送你进去,还是家里面有人?”是否又怕那个她所谓的“哥哥”误会?
“没有。”她摇摇头,仰望着他。“听著,言若涛,你去找个简简单单、不会麻烦的女人谈恋爱,开开心心的过你的日子,我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们别再见面了!”
“我看起来像脑袋塞满棉花、四肢发达的男人吗?我想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还用不著你指点,至于我想像中的你——”他从头至尾打量了她的身形一遍。“你不会已经有个孩子让乡下的亲戚替你带吧?看起来不太像,你下半身很苗条——”
“言若涛,你别瞎猜了!”她推了他一把。
“还是——你晚上其实在酒廊兼差?”他知道有很多这样的双面女郎。
她揉揉发疼的太阳穴,疲累的看着他。“停止你的想像力,我要回家洗澡、睡觉,明天还得带那些孩子去校外观摩呢。”
她转身朝公寓方向走去,他快步紧跟在后,约莫跨出三、四步后,她意外地停顿,僵立在前,他走势太急,微撞上她的背。
“怎么了?”他扶住她的肩,稳住她前倾的身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直视著前方,顺著她的视线往前看去,有四个陌生男人正从公园入口处缓缓走来,因天色已暗、路灯微弱,瞧不太清楚他们的长相,但相仿的装束和走路的姿态隐隐透著邪门,他们愈逼近,她愈后退,连带将身后的他朝后推。
她在怕他们!她身躯微颤、呼吸急促,一只手绕到后头抓住他的衬衫,像是在找寻依靠。
那群人在离他们三步远处停住,静默地盯著他们。他稍稍看清了男人们的五官,虽没有彰显的标志或刺青,混身却有一股遮盖不了的江湖味,不言自明的透露了异常的背景。
“苏小姐,我们老板想请你走一趟,麻烦你了!”为首的男人开口。
她呆了两秒。“我不认识你们老板——”
男人哼笑两声,脸部肌肉纹风未动。“去了自然就知道了,走吧!”
“我不去,我不认识你们!”她紧贴附著他。
“苏新你总认识吧?”
她震了一下,垂下脸,那句话仿佛是咒语,让她不发一语。
“他和我们老板合作一笔生意,本来都谈好了,进行的也很顺利,谁知道上礼拜他突然不见了,整个人像从人间蒸发似。原本不见了也罢,大不了我们再重新找个合作对象,问题是他拿走了我们的货和钱,那我们总得找个人要吧?”
“我和苏新早就没有关系了,他做什么我管不著,你们找错人了!”她吸了一口气,仍然挡在言若涛身前,他清楚地感受到她剧烈起伏的情绪。
“有没有关系要苏新说了算,只要他说有那就是有,他不会不管你的死活的,不好意思,还是要麻烦你走一趟——”为首的男人跨前一步。
言若涛一把扯住她的手,力道一施,将她推向身后。
“各位!她一个年轻女人懂什么?你们的恩怨何必扯上她?有本事就该去找当事人解决,这样为难女人算什么!”他心里不是没有讶异,苏-衣横看、竖看也不像会和这些人有所瓜葛,她倒底惹了什么灾星?
“先生,不关你的事就别插手,我们也只是听人差遣,只要她合作,我们不会伤她一根寒毛的,我们的对象是苏新。”男人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很抱歉,我们还有别的节目,她没空跟你们走。”两人十指交握,她的手心全是冷汗。(谢谢支持*凤*鸣*轩*)
“你也知道,我们在外面走动,也不想太过引人注意,以免增添麻烦,通常会出事都是不得已的。先生,别让我们难做,不相千的人我们不想伤害,让开!”男人利眼一抬,弹了一下烟灰。
“她是我的女人,什么叫不相干!”他那理所当然的口吻让她倒抽一口气,仲夏夜里的热度竟还使她背脊生凉、鸡皮疙瘩全起。
“你走开,不干你的事!”她甩脱他的手,用侧肩的力量将他撞向一边。“你快走!不用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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