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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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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是啦!咱们家都是武人嘛!应该是不会计较太多……而且咱们可都很疼小妹的……」他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只要他也疼小妹,小妹喜欢,我是没意见的……咱们快变成姻亲了,也是亲戚,你就不能对我友善点?」他突然想到,便转了话题。

    「亲戚?」三师兄美美的面皮歪了一下。「谁跟你是亲戚?」也太会攀关系了吧。

    「咦?可我已经把你当好兄弟了啊!」他不自觉地放大音量。「喂喂!你要走去哪里啊?好兄弟!」他呼唤著三师兄离去的冷淡背影。

    「七哥!」容湛语红扑扑的脸蛋突然从窗口出现,又把他吓了第二次。

    呜哇!回家要去收收惊。

    「十妹……我没偷看、没偷看,不不……我……」七少冷汗涔涔。

    她没理他的语无轮次,只笑道:「七哥,咱们回家吧。」

    「咦?」他傻眼。

    「我说,咱们回家,绕远一点的路,好不好?」她笑得更灿烂。

    绕……远一点?

    「啊?」

    ☆★☆

    什麽绕远一点!

    根本就是绕了好远好远!

    一路上赏景赏花又赏鸟,老牛拖车似,两三天的路程走了快半个月……早知道这样,出发前就别先写家书告知了!

    他完了!死定了!爹会说他办事不力,活生生地剥他一层皮下来。

    七少很哀愁地跳下马车,抬头望著自家镖局的匾额,背脊一阵冻寒,脑子转了转,他彷佛瞧见生机。

    啊,拿挡箭牌来挡就好了啊!

    跑到马车後,他唤道:「十妹,到家了,快点下来!」

    「知道了。」

    帘子後传来娇嫩的笑语,只见修长的男性手指替她掀了门,让她露出一张娇美的脸蛋来。

    「急什麽呢,」容湛语嘟嘴道:「坐了这麽久的马车,颠得我有点头昏呢。」她一身简单轻便的衣装,长发也只扎了个辫子。小脚一跨,正想下去,听到身旁男子的轻笑声,她脸一红。「我跟你说过了……从小到大,我就只有九个哥哥和那唯一的爹,还有不会计较这种事的姑姑,所以……」动作比较不像姑娘嘛。

    「我知道。」这麽久的相处,他怎会看不出来?男子温柔地轻语,一旁连忙抓著马车上的木柱-险些腿软地站不稳。

    男子下了车,他头上戴著覆有面纱的斗笠。微微侧首,他朝容湛语伸出手,微笑道:「小心点。」

    「谢谢。」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中,她脸红红的,让他搀扶而下。

    七少有些受不了两人的含情脉脉,只催促道:「先走吧,你们两个先进去。」

    容湛语狐疑地望他一眼,「七哥,你有点奇怪。」

    「啊?有吗?」他紧张地陪笑,「我是想,爹一定很念著你嘛!」

    「是这样吗?七哥,我好像看到你有写信……」

    「——,那是、那是在报平安嘛!」他满头汗。

    「只有报平安吗?你该不会——」

    「会?会什麽?」他好心虚。「十妹,你想太多了。」

    容湛语眯起眼,看得他全身都被汗湿透了,最後才决定不理会他。

    昂著首,她看向身旁戴著斗笠的高瘦男子。「昭哥,等下会有很多人……你如果不喜欢,那我——」

    尉迟昭低头,让她能从面纱下看见他淡扬柔和笑意的唇。

    「这里是你生长的地方,我很期待。」轻轻地,他说出更挚的心里话。

    容湛语凝望著他,然後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嗯!」她握紧他的手,重重地点著头。「咱们一起进去!」

    尉迟昭任她牵著,对於她这种爱抓著他的举止已经十分习惯。

    甚至……贪恋。

    他微微笑著,和她一同走上石阶。

    还没跨进门,门仆一看到她,先是张著大眼,然後柔了柔,确定不是眼花,捏了捏脸皮,发现会痛,才俊呆呆地像是看著救星般喃道:

    「小、小姐?」

    容湛语顺手就敲了下他头,「你又作白日梦了啊,阿正?」

    阿正摸著被她打的地方,如梦初醒。「小姐!小姐!真的是小姐啊!」他跳起来,往内厅跑,边跑还边喊著:「小姐啊!小姐回来啦!他们不用再被迁怒的主子欺负虐待啦!

    接著,就像是空谷回音似的,一颗颗头随著惊讶声不停地冒出来——

    「什麽?十妹回来了?」

    「你总算到家了。」

    「十妹?在哪里?」

    「十妹,你可真会跑。」

    「咦?你旁边那个男人……」

    七嘴八舌、叨叨絮絮,一群人聚在大厅,或坐或站,悠闲喝茶的,好奇打量的,热络微笑的,算一算,共有九名男子。

    容湛语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另一道吼声就杀到——

    「十儿!」一个中年男子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见到她,老泪马上盈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之前的那桩糊涂婚事让他险些把女儿推到火坑,所以他现在重话也不敢讲一声。眼角越过尉迟昭,直接瞥向那想偷溜的七儿子。「老七!你搞什麽!这麽晚才让十儿回来!」他怒吼。

    罪魁祸首站在那里,为什麽只骂他啊?七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关我什麽事?是十妹她——」

    「你少把责任推给你十妹!」

    「我哪有!」他好想哭啊,爹直一是太偏心了!

    「老七,你不是写信说十妹会带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吗?」一名坐在椅上的男子好整以暇地端著茶杯浅啜,唇边有著不怀好意的笑。

    七少频频摇手挤眉兼用嘴型暗示,没想到手足还是无情地陷他於不义!

    「七哥!」容湛语马上瞪著他,一副被背叛的表情。「你不是答应我不要先讲了吗!」这样她会不好意思啊!

    「男人!?」容老爹跟著发难。「什麽男人?老七,你给我的信里为什麽没有写?」原来有两封信!

    「就十妹喜欢的男人嘛。」有人凉凉地插了一句。

    「什麽!?」容老爹狮吼,总舵主该把持的沉稳威严一丝都不剩。「在哪里!?」他伸长脖子往门外张望。

    「在你面前。」另一个儿子好心提醒。

    容老爹彷佛直到现在才察觉到容湛语身旁有个人,他盯著尉迟昭的面纱半晌,随後转头朝已经躲到内室里的七儿子大喊:

    「为什麽他要遮著脸!」

    七少翻了个大白眼。「你不会直接问他!」

    「哼!」容老爹啐一声,又重新打量起始终安静无声的尉迟昭。

    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突然,他发现他女儿的小手,他这个爹从她十二岁过後就再也没摸过的小手,居然牵著这个陌生男人!

    青天霹雳、青天霹雳啊!她还没出嫁啊!虽然他之前跟玉泉庄谈婚事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但是那姓玉的王八羔子却想害死他女儿,他听到的时候多害怕!

    还是家里好,所以他决定把最最怜爱的小女儿再藏一阵子的啊!

    怎麽现在又冒出个程咬金?

    容老爹正卷起袖子想一掌劈开此人的恶狼行径,就先被一旁的容湛语打断——

    「爹,就是他救了我。」她娇软的语调有著安抚和恳求,容老爹一愣,动作就停了。「他是我爹。」

    仰头对上尉迟昭,她用力地握了下他的手,然後放开,朝著他绽出鼓励的笑。

    「十儿,他——」

    「爹。」她向容老爹眨了眨眼,示意他等会儿。

    只见一直静静站立的尉迟昭缓缓地抬起双手,动作似乎有些不习惯地,将头上的笠帽取下。

    慢慢地抬眸,他看著每一个在注视他的人,心跳有点快,他拿著斗笠的长指也略微僵硬,感觉身上的袍子被轻扯了下,他垂眼,顺著那白瓷般的玉手,望进她的灿瞳。

    不要紧的,她陪著他。她的眼里,这样写著。

    优美的唇线有著淡淡的弧度,他深吸了口气,抬起眸,正视满屋子的人,用他一贯的温文轻声道:

    「在下复姓尉迟,单名一个昭。」

    寂静,连蚊子拍翅仿佛都可听闻。

    厅堂中,每个人都张大了眼,只觉得身上好像有哪里……软掉?直到茶碗掉到地上破碎的声音响起,大家才回了神。

    「哎呀,茶杯太烫。」刚才坐在椅上喝茶的男子歉疚地笑。忍不住甩了甩手,他摸著自己的腕骨,奇怪地审视。

    「我、我是不是病了?脚好软-站不住!」有一个人惊恐地出声。

    「咦?我也是!」另一个震愕地点头附和。

    「该不会是你们两个传染给我的?」家族怪病?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微微心惊地交换感想,然後一致朝尉迟昭站立的地方看去。

    容老爹更是险些坐倒在地。

    「你……咳!」糟糕!喉咙怎麽哑了?他顺顺气,试图压低声音,却走了调:「你、你这小子是唱曲的吗?」不然讲话怎麽有点……让人觉得怪怪的?

    噗!身後传来笑声,容老爹马上狠瞪那九个兔崽子一眼。

    尉迟昭微楞。他们……不好奇他脸上的疤吗?

    一个念头问进他脑海,他轻「呀」了一声,望向蹲在内室门口的七少。

    七少瞧他看著自己,抓了下头,腼腆地笑笑。

    尉迟昭温柔的眸里有著谢意,他知道,七少并不是无缘无故地写信,而是让他的兄弟们事先有了认知,才不会用较奇异且惊讶的眼光注视他。

    而小十的爹,则是见广世面数十载的江湖人,自是更不在意了。

    三师兄说的没错,世上人百百种,心百百颗,想法,不会相同。

    他轻笑,看了小十的父亲和兄长,逐渐了解她这有些特别的性子为何而来了。

    「在下只是区区一介平凡武人。」他柔和解释。

    容老爹却背脊发麻,浑身不对劲,「你……你……」他对著尉迟昭挤不出话,只得猛地偏过脸大叫:「老七!这小子的嗓子是怎麽回事!?」涂了软骨散吗?

    「你干啥一直问我?」人就杵在他眼前,不会自己去问?很烦地!「他本来就那样啦!」

    「你又顶嘴?你为什麽写两封信故意瞒著我?又拖了这麽久才回来,还让十儿认识了奇怪的人,我还没找你算帐!」容老爹担心在自己女儿面前变软脚虾,只好转移目标找垫背迁怒。

    身形一动,几个如疾风的跨步上前,便要逮七少,七少紧急滑溜地一晃,往厅中央闪去。

    「你还躲!?」不肖啊!都是一群不肖子!

    「谁要你先动手!那个男人十妹之前就认识了啦!」七少疲於解说,情急之下,大掌一张,抓著旁边坐得好好的男人,往容老爹的方向一塞——

    「哎呀!爹,是我!」男子被擒住脖子,舌头吐出来。「七哥,你干嘛害我!」

    「对不起啦!老八!」七少才道完歉,就看到容老爹丢下老八追上他,他踩上茶几借力一蹬,跳上屋梁又险险逃过。

    「啊!爹,你打到我了。」第二个倒楣鬼哀嚎。

    「少罗嗦!」容老爹深知自己七儿子轻功最佳,也最会窜逃,他运气在掌,不顾左右,就朝梁柱一击!「给我下来!」他斥喝。

    七少及时跃下地,木柱却被掌风无情地震裂,碎肩四飞,掉在大家头上。

    一时间,躲的躲,笑的笑,骂的骂,乱成一大团。

    容湛语简直看不下去,她悄悄拉著尉迟昭,避开这边丢脸的吵吵闹闹。

    走到长廊外,物体撞击声又传来,她面红耳赤地瞅著尉迟昭,鼓起勇气问道:「你……你觉得我家的人怎麽样?」

    好糟……以前还不觉得,可是现在……她小心翼翼地盯著他脸上的表情。

    他会不会被吓到?

    尉迟昭轻轻地侧首,思量了下,才笑道:「很热闹,感情很好。」

    「咦?」这样叫做感情好啊?她睁大眼。

    像是要附和她似的,「啪地」一声,有一个人被打出窗外,摔在地上吃了灰,很快地又跳起来,冲了进去。

    她难堪地撇过脸,这种常常上演的戏码,如今只觉得实在丢人。

    「你听我说,他们其实不是这样的,只是亲人之间嘛!难免不拘小节了点,动作粗鲁了点,不顾那麽多了点……」

    尉迟昭微微一笑,化解她的尴尬。

    「很高兴。」他睇著她,眼神放柔。「我很高兴能看到你的家人,体验你的生活,呼吸这里的空气。」

    容湛语凝视著他,心头有著如冬阳的暖意。她扯著他袖子,向他摆摆手。

    「你蹲下来点。」她红著脸。

    尉迟昭不疑有他,弯低了身子,看她靠近自己……

    「小……」他名字还没叫出来,就感觉她湿润柔软的红唇印上了他的颊。

    热热的,烫烫的,有著温度。

    尉迟昭讶异地愕住,随即面上一阵燥热,尚未站直,就又被她扑个满怀。

    容湛语搂紧他结实的腰,将火红的脸埋在他又暖又香的胸前,笑出了声:

    「你的清白真的没剩了,也逃不掉了,就勉为其难接受这种吵翻夭的家人吧。」她小巧的下巴顶著他的胸,双颊艳红,笑眯了眸。「你以前有你的师父师兄,现在则多了我,还有我九个哥哥和爹,加上姑姑和杨伯……很多很多家人!」她伸手摸著他的疤痕,已经没有避讳。

    她想填补他的伤痛和他的缺憾,是吗?尉迟昭深瞅著她,略湿的眸底,藏有柔情。

    「嗯。」他柔柔地笑,也道:「很多很多。」虽然,他失去了些东西,但,其实,他可以得到的更多啊。

    「谢谢。」他深深地,这样说著。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其它更值得深思的事;如果不是她,他走不出封闭的世界,只能在同样的地方打转;如果不是她-他不会有这麽多深刻的感动。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

    他不会知道恋上一个人,是怎麽样美丽的美好感觉。

    「不用谢,把你自己赔给我就好了。」她笑语,享受他的温柔。

    他轻轻笑,半敛眼睑,微垂首,在她耳边柔声说了句话。

    她呆了下,不过很快地,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抱住他。

    「我也是!我最喜欢你了!」

    笑声,回荡一遍又一遍,绕过她美丽满足的神情,绕过他略红发烫的耳根,给予满满的喜悦。

    还有……

    在女儿一句「他的清白被我毁了」之下,容老爹瞠目结舌,差点昏死,却也定下了他们俩的婚事。

    其馀九个兄长,全部寄予这可怜的未来妹夫同情的、叹息……呃,是祝福。

    不过显然,他们这个纯情又君子的疤面妹夫还不晓得,十妹好像偷看过他入浴的事情。

    再一次给予他最深最诚心的同……祝福。

    後园内,两条身影踩著枯叶站立。

    「拿回来了吗?」低沉的女声问道。

    「是的,在这里。」白胡子老人驼著背呈上手中锦囊。

    身著黑袍的女子微微一笑接过,修长的手指抚了抚那有些旧的锦囊,有那麽一瞬间,好似失神般地,她刚毅的面部线条彷佛柔软了下来。

    仅仅只有一刹,快到几乎没人能看得出来。

    再抬眸,她的表情一如平常,只侧首问向身旁的杨伯:

    「他呢?」

    杨伯马上会意。「总舵主派人去玉泉庄进行处理後,他的身分被揭穿,目前下落不明。」

    「这样啊……」她捏著的锦囊,皱了。

    杨伯看了她一眼,轻声提醒:「分舵主,再过两日,就初五了。」

    「哎呀呀……时间可过得真快。」她的凤眼微眯。

    「八年了,您……」

    「杨伯,有终成眷属是件好事,所以,我想开开心心地喝杯喜酒,你不反对吧?」她转移话题,也暗示。

    杨伯白眉一敛,顺著有礼道:「这当然,如果……您真能开心。」

    她一顿,随後勾出个颇具深意的笑。

    「你在我身边,就只练会了耍嘴皮吗?」

    「岂敢。」他躬身回应。

    她不再答话,只负手在後,抬头望著枯黄的枝叶。

    八年啊……她还有多少个八年?

    风起,叶落,深秋,有著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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