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谈间我知道原骑兵三连炊事班长老王患肝硬化,于四年前就去世了,对其他各位战友的家庭、工作、生活我有了大致的了解。好在其中有包括老彭在内几位战友所娶的妻子,原来在富蕴当兵时我就知道些线索,大家互相免不了开些玩笑。今天的这场接风酒为什么是老彭打头?因为老彭母亲尚在老家又及其孝顺,所以退伍后探家次数最多,与我见面的次数自然也最多。大家问明我此行的假期和想去的几个地方后,强烈呼吁要我一碗水端平,给已经到场的每个战友人均接待一天的承诺,大家就按照座次排列了先后顺序,强势之下我只好先应承下来。当即由战友中按照年龄排出的老大(老冯)为我安排“值班随从”和交通工具,并由此规定在我没离开富蕴之前,每日下班后无需回家按轮庄顺序准时到预定地点聚会,接待工作一律自己动手,不准下酒店去饭馆,不会做菜的让婆娘们互相支援一下,图个战友情分,无故不得请假或偷懒。正题定下来了,老冯又发话“今夜乐此不疲,不醉不归”!在互相对饮敬酒的过程中我才知道,老张、老黄、老何的糖尿病已经相当严重,老彭、老何的胃病也很厉害,老王、老晏的高血压、颈椎病也到了危险期,一边聊着过去,一边打听着回家乡安置的战友们各自的情况,不知不觉中早已醉倒了一大片,什么身份地位、什么身体健康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弟弟叫醒我出去吃早餐。因为弟媳妇回了四川老家没人做饭,他承包的建筑工地上活儿又很紧,要赶着去安排工人上班后一天的活路。我不得不起来和弟弟一起来到街头小餐馆,我因为昨夜醉酒依然没胃口,只要了两大碗奶茶,慢慢品着解酒,让弟弟自己先去上班。不一会儿几个昨晚约定好今天轮值陪我出游的战友把电话打了过来。老黄亲自开自己的豪华轿车为今天的出行服务。一则他是这次富蕴聚会中唯一一个和我从老骑兵一连出来的战友,也自然是他优先值班服务。二则他是留在这个县城里的战友们公认的富商(独立经营着一个几乎垄断富蕴县建材市场的“丰华建材”有限公司,据介绍资产早已过千万),战友们习惯了吃大户,派差自然他是首当其冲;从出发上路,老黄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接打电话,处置生意上的事情。看得出他的生意确实很忙,占用他的时间陪我游山玩水,心理实在过意不去。向他表示歉意,他只简短地回答说“有钱难买我愿意!”一边继续着边开车边做他的遥控业务。
一路聊天说笑,不知不觉来到了90公里外的可可托海老边防站,车子远远地停在边防站的一侧。我也是在超期服役最后那年秋天,受当时边防站的文书(我的高中同学)的邀请,趁国庆节假日来过边防站一次,那次有包括炊事班长老冯在内的十多位同乡共同接待的我。转眼早已物是人非,随行的战友们介绍现在的防务换成了边防武警接管,没有了我们边防团的老兵留守,所以也就没必要进营房去参观了。回车来到了距边防站营区两公里的可可托海矿区。可可托海矿区座落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边疆小镇,当然没有多少人知道是它出产的稀有金属,担负了偿还前苏联外债70%份额,才帮助我国度过了建国初期被赫鲁晓夫卡脖子的那段最艰难的历史,可悲的是如此珍贵的稀有金属被苏联人掠夺式的开采,洗劫殆尽。也正是它的贡献奠定了前苏联的核大国地位,如今因为资源耗尽,在这个西北边陲的不毛之地,留下了年轻的共和国以资源还外债的一处永久的伤痛与见证。
我和随行的战友伫立在报废的硕大的矿坑旁,听着战友们介绍,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国营矿山,在九十年代初期就已经彻底停产,如今绝大部分工人下了岗,每月只能领到不足千元的“退休金”不由得让人感到揪心地疼惜。在稀有金属奇缺的21世纪,国家有关科研部门又在着手研究如何从这些苏联人遗弃的废渣里再回收微量元素,去应对国防工业的资源需求。回顾历史,我们舍弃了日本人的巨额战争赔偿,却将这些可以立国威,撼世界的稀有资源用来偿还外债,尽管这昭示着幼稚与卑微的一页早已翻过,然而子孙后代会怎么想、怎么看?怎么去评价建国初期,这如矿坑一样无奈而愚蠢的败笔
离开可可托海矿区,再往东北方向驱车60多公里,即是位于中蒙边界我方一侧的“可可托海国家地质公园”闻名疆内外的红叶沟、神钟山就是镶嵌在可可托海地质公园里的两颗璀璨明珠。进入红叶沟谷口,即刻感到了气候的明显差异。谷内空气凉爽湿润,树木渐进渐多,河道两岸绿草丛生,黄色的野花一簇簇,一片片,一幅初春的景象。偶尔几家游牧的哈萨克毡房依水而居,牛羊散布在草地上一边沐浴着暖暖的阳光,一边悠闲地啃着青草。从毡房上空袅袅斜起的炊烟,温馨而恬静,给这块神圣雅静的土地增加了几分安宁与祥和。久违了二十多年前的场景,让人百感交集,不知不觉地触动了我内心怀旧的感伤。我要求战友们停车去牧民家里一坐,一是想重温在部队野营拉练时住毡房,呵奶茶、吃哺尔萨克时的那些遥远的记忆;二是真想再喝一次牧民调和的地道奶茶,顺便照几幅生活照留作纪念。
我们就近走进一家毡房,地上铺着很讲究的彩色地毯,正中放着一张类似茶几的矮桌,两侧毡篱边整齐地摞着叠好的几床花棉被,还有微型的电视机、收录机、缝纫机等日常家用小电器。我知道加上隔壁另一个有炊烟的小毡房里炊事用具,这就是一户游牧人几乎全部的家当。倒不是他们贫穷,因为家养的几头骡马背上实在运力有限。战友们提醒我脱了鞋子,从右边上去绕到矮饭桌正中,自觉地坐好,等待主人献茶。尽管随行的战友们懂得一些日常用语和礼节,因为语言不通显得很拘谨,我嘱咐大家还是要遵守哈萨克族的禁忌,随时提醒我循规蹈矩。女主人从戈壁小毡房过来点头致意,用哈语打过招呼,老张用手势比喻“我们要进山去,路过这里来讨杯茶喝”女主人微微一笑,用生硬的汉语回答“茶有,茶有”返身再进来时,一壶奶茶和一包哺尔萨克就放到了我们面前。我们自斟自饮随意喝着奶茶,一边拿出相机为我拍了几张照片,待我们吃饱喝足了,我拿出50元钱想付餐费,女主人只是摇头不受。老何趁我和女主人计较的空隙,偷偷地把20元钱作为茶水费压在了哺尔萨克的包袱下,我们就此告辞上路了。
随着小轿车再向红叶沟挺进,渐渐听到了流水的哗哗声,原来说是一条沟,其实水的流量就是一条小河,浅滩最宽处有一二百米,狭窄处也有几十米宽。眼下正是高山上雪水融化的季节,河水混浊而汹涌,两岸的落叶松也密密麻麻成了林子。从树影斑驳的空间望出去,天空又高又蓝,比起北京和成都灰色的低矮天空,那简直让人感到无比的空旷与浩渺。远看山坡上的树木,嫩绿、浅黄的叶子正在发育,一树翠绿描出一簇烟霞,与河流、丛林、白云、蓝天勾出一幅洁净的水墨画。可以想象当秋天来临,这一河两岸的树叶变红的时候,那一幅景致该是怎样的诱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神秘的神钟山在河岸的东侧,显出了它的魅力——说是一座山,其实就是一块巨大的顽石,像是倒扣的一个硕大古钟。山体凸出约二三百米,顶部圆润,四壁陡峭如削,表象完整没有窝痕,草木自然无法附着,更没有动物攀援的路径,独立在蓝天之下,河水之滨,加上一簇簇绿树环绕、掩映,庄严浑厚中透着灵性与秀气,真是得天地之造化,呈鬼神之匠工,夺天险之绝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