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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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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十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乡,因为工作在外,又娶了城里的媳妇,家也就安在了城里。虽然离老家不是太远,因为横着一条汉江,再加上十多里山路,简易公路常是半通半闭十分不便,除了父母生日和大年三十,回家吃顿饭又匆匆返程,平时很少回家,也就与父老乡亲们,不知不觉间拉大了距离。父亲去逝,我回到老家料理丧事。才有了几天时间与乡亲们零距离的接触,由此心生出很多感慨。

    家乡依旧贫穷,绝大多数青壮年外出务工,留守家门的都是老弱病残与妇女儿童,父亲丧事排在执事单上的劳力72人,50岁以上的占44人,60岁以上的就有24人,妇女23人,青壮年劳力只有5人。按照惯例抬棂出坡要32个青壮劳力四班人马;本村的青、壮、老年凑合一起只有两班人,远房亲友与强壮的妇女们,自觉组织成两班后备队,竟然争先恐后无一推辞。

    就是靠这些老人、妇女们,把诺大的丧事办的格外整齐排场。他们忙而不乱、各行其司、各尽所能,井井有条,显示了极强的团队协作精神与严禁的劳动工作纪律,非常的吃苦耐劳与组织化程度,更让我刮目相看。绝大部分家庭关门闭户,饿着牲畜前来帮工,抽空轮换着回去添食加草;很多妇女一边喂着怀中幼儿的奶水,一边继续自己承担的工作;69岁的荣柏爷佝偻着腰身,跑堂收拾碗筷;68岁的德省表叔担任打井的重体力劳动;78岁的二伯开谋、67岁的表叔文成坚持整夜地守灵做道场;63岁的开银叔、65岁的开永叔劈柴烧水;88岁高龄的三爷荣怀柱着拐杖指教后孙晚辈,严肃家门族规礼节,监督司仪程序过程

    我靠着儿时的模糊记忆,一个个辨别着相貌辈份,喊着长辈们的称呼敬上香烟,他们憨厚地、真诚地陪着笑脸,拘束地立起身来双手接过纸烟,叫着我的乳名,眼角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自豪,然后拉着我的手说我“肨啦,也老啦。”诚恳地邀我“抽空去家里坐坐。”

    当我询问起不认识的晚辈侄子、侄孙媳妇的姓名时,他们都仔细说出来由,提起方圆几十里内外稍微年长的老、壮年人姓名,帮我回忆各种门亲、表亲戚的关连;帮我数落着一些早已离世的老人们的名字

    守灵的漫长夜晚,他们围着我议论外面的精彩世界;打听从家乡山村走出去的那些儿孙晚辈们的工作情况;给我讲祖宗先辈们的轶闻趣事;取笑我儿时的顽劣祸事:在饮水池塘里游泳;偷吃生产队里的山芋;烧毁集体的枯柿树;与同伴打架斗殴;咬破老师手指;一切都显得是那么朦胧、那么遥远,又是那么亲近、那么地亲切。远离了都市的尘嚣与功利,我感到心底里从没有过的安详、平和、宁静与温暖,这里才是我的根养,我永远离不开的靠山!

    父亲出棂的时辰,伴着家门中女眷的哭声,在场的几百号人鸦鹊无声,沉浸在一片悲痛的气氛里,空气啊凝重的让人窒息。沉重的灵柩压迫着老人们的肩头,他们掺扶着,拥簇着,挣扎着,涨红了脸膛,额头爆出青筋,蹒跚着顽强的脚步,一步步跋涉着--向前——向前——向前!

    这个群雕式的特写镜头,让我哗然泪下。他们的负重,他们的挣扎,他们的努力,不就是先父们一生的坚韧、扎实、无畏,不屈不挠的生活写照吗?父亲的精神来自于这个群体,父亲的生活也当然融入了这个群体,所以他一生不愿离开土地,不愿走出家乡半步。

    对家乡的感念,对乡亲们的崇敬自心底油然而生。我出山多年,不仅仅是愧对自己的父亲,更有愧于家乡的父老乡亲!虽然解救不了这里的贫瘠,但有责任把发育在把这块土地上的精神继承下来,弘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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