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烂柴沟垴歪头山腰,有个凸出的小山梁。站在梁子上放眼看开去,这个村民小组的十多户人家一览无余。
梁下沟底是陈家竹园,散住着七八户农家;梁子的西嶆里有一户爱养羊养狗的猎户;梁子东碥里有三户,东坡底大沟边还有四户,过去都是以烧木炭割生漆为业;算是梁上为近邻的总共三户,竹园下偏坡老兄弟俩两户,竹园后与正梁子上的原本也是弟兄俩,老大同样是双女户,年老后随女儿家住到了沟底,闲置的两间土房子便被我捡了便宜,买过来稍作修缮与二老汉做了邻居。
三户人家其实只有7口人,两户都是双女户,尽管女儿们生的漂亮极致,因为深山里偏僻封闭的恶劣自然环境,使她们尚未长大成人就被定了娃娃亲,只要离开这道梁子,嫁一个稍大的院落,就算是出息了。那个有儿子的与没儿子区别不大,孩子自从长到15岁就随远方亲戚出山外打工,说是带出山去学手艺,钱没挣到人反到跑野了心,一年四季总不见回老家来。所以这三家眼下就剩六个孤老头子守着残破的几间土屋,无望地打发这无聊的日子,等待自然的衰老死亡。
我的两间土屋本来是座东朝西的,因为大门口一块巨石,有一间房那么大无法开挖移动,加上石缝里还有一棵古色古香的老桃树,但逢春天花开鲜艳,不是梅花胜似梅花,我压根就不想毁了那道风景。干脆用石块砌了大门,从南侧墙窗口处改一道腰门出入。恰巧腰门口石坎下墙缝里也有一株野桃树,花开季节门前屋后桃花相映,竹林响清风,斑鸠嘀嘀咕咕,好一幅动态的诗情画意图景。
关于“封了大门走窗户”的讲究,我给老汉们解释说是看了风水的,本人命相属金,多水缺火,门朝南开现出火旺,应了“无火不成金”的定语,今后可是财源不断啊。说的老汉们一脸的羡慕和敬畏。这样以来北墙头就被竹稍遮的严严实实,墙根下一株“接骨木”为了躲避竹稍的威胁,能够晒上太阳,就努力朝原大门的空间里伸张。这棵“接骨木”冬天里骨瘦如柴,夏日里枝繁叶茂。山外一位过路的采药老人告诉我:“这可是一树宝贝,冬天取其皮,夏天取其叶子,跌打损伤断骨接茬祖传配方里它是主药。这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惜药材,要照看好它千万别毁了。”走时特意问我索要了一些枝条后,我再也不舍得去摘一片叶子了。
春天里我习惯早起,黎明过后伴随着雄鸡鸣唱,山林里的各种鸟儿,叽叽喳喳一唱一和,你再也不会有懒睡的欲望了。烧一壶开水泡上清茶,提一把椅子坐在门前的石坎边,嗅着桃花清香,欣赏百鸟鸣唱,看远处山岭深谷,浅灰色的茫茫林海枝头泛绿,一簇簇早开的野紫薇花点缀期间,好像能够感触那些娇嫩的新叶花蕾,片片绽放的生命朝气
夏日黄昏,那从茂密的山林里过滤来清风,吹到身上凉爽而略带寒意,伴着山雀们的合唱,你会沉醉在深绿浅黛的大自然氧吧里,忘却疲倦和失落,清愁淡淡,惬意绵绵;对面那陡峭的绝壁山崖上风声鹤唳,偶尔传来几声野生动物的嘶鸣,犹如融进远古的沧桑荒凉。看落日款款沉入峰影林梢,夕阳余晖把歪头山尖定格在辉煌里,那种愉悦情调是常人无法体会的美妙心境。
秋天里,满坡满谷的金黄,红叶簇簇影印期间,吃的肥胖圆滚滚的松鼠,大着胆子跳上屋后的大石山,唧唧唒唒看着我调侃;黑白相间的喜雀与乌鸦,在黄昏前或者清晨里成双成对飞来邻居猪圈抢食猪饲料“唔哇——唔哇-——唔哇!”叫个欢实。甩个石子惊飞到不远处的山口,打个盘旋又回来照旧落在核桃树枝上东张西望。隔着大沟偶尔你会看见对坡七八头成群结队的野猪,在林间小道走走停停没有一丁点儿畏惧。随便走进哪家老农坡地,顺手折来甘蔗,摘几个野生黄瓜嚼起来,哪个鲜甜味儿哟,别提有多爽。
冬天,是我最难忘的季节。因为天寒夜长,又加上农事休闲,老汉们轮流做东,烫几壶土烧酒,炒几碗山野菜,围着火炉猜拳行令,别有一番情趣。酒度本来不高,主要是敌不过主人憨厚热情,不知不觉就会贪杯多饮,常常夜半口渴难耐,待到实在无睡意时懒不过去了,就爬起来坐在夜幕里喝茶醒酒。因为有酒精的余力御寒,根本不会觉察很冷。漆黑的夜幕被雪光照得贼亮,山岚剑峰隐影清晰可见,山上山下,沟底谷口,一片银白。有时会来阵雪花飘舞,那你的醉意就会全无。冬夜的深山里出奇的寂静安谧,静的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这时刻你闭目养神,似乎能听到冬眠在雪层下,哪些小虫儿的细微呼吸,似乎能感受到草木根须在冻土下伸张的脚步,似乎能聆听到林梢枝头含苞的叶蕾,嗦嗦发抖的沉吟。
待到黎明过去,暮霭降临,信步来到梁子前端的树墩旁,看家家户户袅袅升起的炊烟,你放开喉咙喊:
“上——工——了——!”于是,沟坡两岸回声此起彼伏:“就——来——啦——!”
宁静祥和,普通平凡的日子就这样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