雹青云皱著眉头打量正背对著他的身影。他忙得半死,却接到秘书的通知,说是有个“妙龄少女”要找他。
他这辈子为人端正,还没惹过哪个“妙龄少女”但秘书的口气却隐隐透露著不寻常。
真是的!这几年来泓理的事业拓展得有如黄河泛滥,一件接著一件的合约、法律诉讼让他忙得焦头烂额,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
为一个工作狂工作虽有极为可观的顾问费用可收,但相对的也必须付出大量的体力。这位“妙龄少女”最好有个像样的理由,否则他铁定要她付出一笔庞大的“谈话费。”
“我的秘书说你要找我”
背对著他的少女一听见他的声音即刻转身,他还来不及反应,少女就扑人他怀中,并给他一个特大号的拥抱。
“耿大哥,好久不见了!”小路兴奋的在耿青云的左脸颊上留下一个响吻,吻得他一愣一愣的。
“小路?”耿青云不敢置信的松开捉著他的手臂,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儿。
这是小路的声音,脸也是小路的。但她现在应读在美国念书,学校尚未放暑假,她怎么回来了?
“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回台湾?”要是被泓理知道,不打死她才怪。
小路看到耿青云的神色,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真好玩,耿大哥还是一样,老是紧张兮兮的。
她好想念台湾,好想念张妈、耿大哥,更想念小爸爸。
她已经十九岁了。自从她被小爸爸勒令送至美国求学,至今已过了五年。在这五年之中,小爸爸只到美国探望过她几次,其馀的时间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度过。偶尔耿大哥会来探望、照料她,所以她看见耿大哥的机会反倒比看见小爸爸来得多。
回想在美国的五年,可说是苦甜参半。
十四岁的她刚到美国时心中充满了恐惧,连中文字都不识几个的她被迫得学更陌生的英文。为了不丢台湾人的脸,也为了报答小爸爸,她竭尽所能的学习一切,终于以惊人的速度完成相当于国内国中以及高中的课程,并进一步申请到大学研读商业课程。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见小爸爸,想看他俊美的脸孔。即使是咆哮的表情,她也照爱不误。
是的,她爱他,爱得很深、很浓,爱到她无视于周遭的仰慕者,只对他情有独锺。
偏偏他仍是一贯的冷淡,一贯的漠视她,只把她当作一个不得不照顾的对象。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她已经十九岁,不管小爸爸怎么想,她都要努力看看,为自己的爱情寻找一条出路。
这也是她回来的原因。
望着耿青云仍然痴呆的面孔,这一瞬间,小路觉得回来真好。于是她又再一次扑进耿青云的怀抱,寻求温暖。
“范羽路!”耿青云连名带姓的喊她,口气虽不佳,表情却相反。“别以为用这招就能避而不答我的问题!别忘了我是靠什么吃饭的。”
小路闻言笑得更开怀,耿大哥真是一点也没变哪!仍是那么温柔。
“我知道,你是律师嘛!”而且是个身价不菲的黄金律师。
“既然知道,你最好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他对这个小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总是任她予取予求。
说她是小家伙,或许并不正确。小路变了,五年的时光使她由一个青涩的少女蜕变成一位耀眼的年轻女子。
他还记得当小路告诉他和泓理她的年龄时,他们所受到的惊吓。过度的营养不良使得小路看起来像是个未满十岁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十三岁大的少女。
这使泓理努力给小路最好的一切,只要是对小路有帮助的事,他都想尽办法做到。
他给她请最好的家庭老师,买给她最昂贵的补品,供给她最充裕的金钱,就是不给她他的爱。
其实,泓理应该也明白自己是爱著小路的,否则他也不会刻意筑起一道高至天际的墙,以阻挡小路锲而不舍的决心。
这一对倔强的“父女”几乎从相遇的刹那就开始了他们的拔河游戏。六年下来,谁也没嬴过,但谁也舍不得放弃,看来这场游戏还得继续一阵子。
可是拔河的选手不累,看戏的观众反倒是已经累翻了。耿青云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明明是别人的爱情角力,他却老是无端遭殃?
“再不说就打你屁股。”耿青云威胁道。
小路只是回给他一个淡淡的微笑,眼中闪动著哀愁。“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早过了挨打的年龄。”
“我知道你已经是个大人。”耿青云也回给她一个淡淡的微笑。“但在我的眼里,你仍旧足个小女孩。”一个既固执又倔强且死不肯认输的女孩。
“你们都当我是小孩。”小路的眼神黯了下来,不复方才的神采。她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为什么你们都当我是小孩?我已经十九岁,早就可以独立了。”
“可以独立个鬼!”
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自办公室门口传来。小路猛地转身,站在门口的男子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泓理。
“小爸爸!”
小路高兴地滑进泓理宽阔坚实的胸膛。她终于回到她思念已久的港口。
尽管此刻的泓理早已是怒气沸腾,但他还是无法对小路咆哮。
这是他的小路,也是他的宝贝。
他轻柔的抚弄著她的发丝,吸取她的芳香,享受这短暂的片刻。
然后,他轻轻的推开她。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课上了1半就跑回台湾?”
因为我想念你,再也不想过没有你的生活!小路在内心狂吼,但她的理智告诉她最好刖将实情说出来。因此,她只挑了前项讲。
“我想念你。”
这句话让泓理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但他随即又恢复成冷淡无情。“我也想念你,小表。
但这仍不足以解释你为什么会在大考前夕突然回台湾。就我所知,你期中考的成绩好得出奇,根本没有理由临阵脱逃。”
“我并不是在逃痹萍试。”她的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泓理。
“那就给我回学校乖乖k书!”他的口气不容反驳。
“来不及了。我已经办了休学。”小路豁出去了。反正他早晚都会知道。
一阵异常的沉默蔓延在办公室内,空气静得仿佛能够凝结。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
泓理柔软的声调,却是最恐怖的征兆。
小路深深吸人一口气,以免待会儿被泓理掐住脖子时没得呼吸。
“我休学了。”
“休学?”他仍是用相同的语调说著。“我懂了。”
他懂才怪!小路不禁咽了咽口水,她几乎已经听到拳头关节的咯咯作响声。
“那意味著我必须再帮你复学。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跑回台湾就能独立?”极端克制的音调显示出泓理正在尽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气。
恐怕他是太宠她了,才会造就她这种不知死活的个性。
“你可以帮我复学,但我会再办休学。”小路再次深吸一口气以储备战力。“无论你再怎么做都只是白忙一场而已,我决心靠自己。”
“靠自己?”泓理冷笑,张狂的怒气足以烧尽整个办公室。“好伟大的情操啊。请问你要怎么靠自己?一个只有高中毕业的十九岁少女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我不需要多好的工作!”她的脸迅速涨红,在他的眼里,她就这么没用?“我只需要一份固定的收入。或许我可以到餐厅打工。”
“我花了六年的心血培养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端什么他妈的盘子!”泓理再也控制不住怒气,大声地咆哮。
“我就是要端他妈的盘子!”小路也毫不退让。
平息了近六年的战火终于又在今日点燃,耿青云仍是个旁观者,也仍是和事佬。
他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老卡在战场的中央?
“拜托你们好吗?这是我的办公室,别拆了它,行吗?”
“对不起,耿大哥。”小路连忙道歉,为自己的鲁莽深感自责。
“没关系。只要你们放过我的办公室一马,我就感激不尽了。”见泓理铁青的脸色丝毫未好转,耿青云只好幽自己一默。
“你先担心你自己的工作,再来担心房子吧!要不是你的秘书通知我,我不知道要到哪天才能得知小路回国的事。”
“宽枉啊,大人。”耿青云连声喊冤。“我前脚才踏进办公室,你后脚就跟著进来;我连电话都来不及拨,你人就到了。”八成是用飞的,哪个正常人能有这种速度?
“说得可真好听!有拥抱的时间,却没空打电话?”
哟,吃醋了。耿青云在心底偷偷一笑。但一瞄到泓理那与利刃无异的杀人目光时,他忙端正神情。
看人吃醋是件趣事,但凶杀案的主角若换成由自己,那可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是是是,都是小的的错。”他连忙认错,谁教小路抱他时不巧被泓理撞见呢?泓理嘴上不说,但他珍惜小路的那份心意,他可明白得很。
“折腾了一天,小路必走累了,搞不好还有时差的问题呢!你说是不是啊,小路。”
“对,耿大哥说得没错,我好累又好困。”小路十分合作的配合著耿青云的暗示。她的确累了,不仅是因为长途的飞行,更是因为方才的争吵。
或许她是真的被宠坏了。以前的她不怕战斗,可是现在的她却害怕和泓理争吵,因为她已经习惯他的温柔,一点也不想恢复过去剑拔弩张的气氛。
“那就先回家。”泓理暂且放过她。他也十分痛恨和她争论,他已经习惯小路的服从,同样不想再回到过去动辄忽眼相对的日子。
“好!”小路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她已经五年不曾回过家了那个位于阳明山区的家。
“先别高兴得太早,小女孩。我要问的事还没完。”泓理冷冷的朝小路的背后丢下这一句,让小路的心霎时凉了半截。
她早该想到泓理不会这么轻易就绕过她。
但她不在乎,因为她要回家了!
回泓理和她的家。
“该死!”泓理低低地诅咒一声,并重重地吐出一口烟。
他的心情很糟。他并未料到小路会突然回国,而那几乎整垮了他的意志力。
逃避了五年,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心中难以遏止的欲望。
是的,他爱小路,爱得很深,爱得令他心慌意乱。
这份不该产生的爱恋究竟是何时开始的呢?是从六年前的那天午后,还是床畔惊梦的夜晚?
或许都有吧!从她赌气决定喊他为“小爸爸”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彼此的无法交集。
明知如此,为何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对她心动?他问自己,同时也责备自己。
泓理放任自己的思绪飘回到六年前的那个午后,一个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下午。
那天艳阳高照,当空的烈日和骤升的气温使得每个人都心浮气躁,如同他濒临爆发的脾气。
“麻烦你再讲一次,柯老师。恐怕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书房内,泓理努力按捺住奔腾欲出的怒气,面无表情的看着和他面对面的家庭教师。就他耳朵传来的讯息告诉他,这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正打算走人。而且很不幸地,这已经是他所聘用的第六位老师。
三个星期内赶走六位家庭教师,这小表是打算破金氏纪录吗?
“很抱歉,叶先生。”柯老师顶著一张无奈的脸孔,满怀歉意的看着泓理。“我打算教到今天为止,现在就向您辞职。”
六天!仅仅六天!这还是最长的一位。
泓理深吸了”口气,打算听听小路又干了什么好事,惹得脾气颇佳的柯老师气到非走人不可。
“她这次又做了什么好事是撕课本还是”
“都不是!”柯老师的反应激烈。“是她故意把注音并错!”她伸手拿起书桌上的原子笔写了几个拼音,全都是不堪入耳的低级语言。
“而且她还用这些话形容我!”柯老师泣诉著小路的罪行。“我无法说出我有多难过。
我也知道叶先生重金礼聘我的目的就是教好小姐,可是我实在无法忍受一个学生对老师的不尊重,所以”
“我了解你的感觉,柯老师。”可怜的女教师显然即将泪洒书房,他得赶紧制止。“以你的资历来说,要你教小路是太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薪水我会照算的。”照他这种散财方法,他很快就得宣告破产。
柯老师闻言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庆幸没有白做六天工。她倏地站起身,伸出手和泓理握手道别。
“其实您也别太责怪她,毕竟一下子要装进六年的知识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难事,更何况她才十三岁。”
“我会记住你的话。”泓理礼貌的说,带著僵硬的笑容目送柯老师离去。
他要杀了那小表!从他心软收容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停地惹麻烦,吵得他无法办正事。
原本以为请来了柯老师就没问题,没想到不过才六天的光景,她又犯下“骂老师脏话”这种劣行。
十三岁?够大了!大到足以气走六位家庭教师。
他也受够了!这三个星期来,他几乎无一宁日,每天都有人在他耳边报告他所收容的小可怜又干了什么好事。
她哪是小可怜,说小恶魔还差不多!三天两头惹出一堆麻烦,让他每每必须丢下公司的业务,火速赶回家为她处理善后。
几次恶作剧倒也罢了,现在竟然还骂老师脏话!她大字不认得几个,注音倒是一流,竟连台语的脏话也拼得出来。
他今天要是不好好修理这个小表,他就不姓叶!
“范羽路!你给我出来!”泓理的怒气简直快把屋顶给掀了。
躲在冰箱旁大啃鸡腿的小路被他这声惊逃诏地的大吼,吓得连鸡骨头都差点吞进去。
杀人鲸发威了!小路几乎想躲进冰箱。她是因为很想见他,才会想尽办法惹他生气;否则他忙得要死,哪有空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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