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是要照顺序的,你的那一幕还没到时间,就不要去凑热闹了。”开玩笑!他大老远从美国跑来就是要来看戏的,演员都不好好演,那这出戏不就没看头了吗?
“不好意思,我还是很担心。老伯要看戏我是不反对,但是戏要怎么演就不干您的事了。”关苒热辣辣地呛回去,正打算甩开老人家的手时,就听见他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小必苒别着急。别说爷爷对你不好,现在去你只会遍体鳞伤又坏了人家的好事而已。不过呢”眼神闪亮晶晶。“乖乖听爷爷的话,就有免费好位置可以看戏喔。你不用担心连璿,没有人会刁难他,否则我也不会这么悠哉。怎么样?一起去看看吧?”老人家极力鼓吹。
他们这一家子的人都很怪如果不答应,他大概也不会让她接近连璿的住处吧?关苒犹豫了下,最后终于下了决心。
“好,我跟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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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愈下愈大了。
他从车窗看向外面,风吹得细雨斜飞,纷乱地打在车窗上;雨滴随着车速快速如流星般坠落,一路奔驰而去。
“还有多久会到?”他淡问前面的司机。
“约十分钟。您很急吗?台北交通实在不大好,这已经是极限,请您见谅。”
“没关系,慢慢来。”
他很久没回台湾了。最后一次走在台北街道,是结婚的时候。
和连伊瑢结婚,接着生了孩子,然后离婚。伊瑢在前几年再婚嫁入逢家的时候,他曾经有的冲动不是去美国找她,而是回台北想寻回以前的那种感觉。
很多人以为他和伊瑢是商业连姻,但实际上他们却是一见钟情。冷漠的他和热情的她,当初没有任何人看好这段婚姻,但他却还是娶了她,连他自己都惊讶不已。这大概是他人生唯一的一次冲动吧。
结婚后有几年的时间的确过得非常幸福,讨厌麻烦又爱好自由的伊瑢甚至非常破例地生了两个孩子,在家当个贤妻良母。
可惜的是,长年的相处,问题渐渐产生,两人的个性又实在相差太多。原本想藉由孩子来改变调整两人的差异,但还是没用。费力等到老大十岁、老二九岁的时候,他们两个安慰自己:这么大的孩子已经是能明事理的年纪。于是两人因为爱对方而决定离婚,并付诸行动。
结婚了十年,也算是跌破各界人士的眼镜了。老实说,他和伊瑢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现在,又是一个十年。他再度踏上这里,表面上是为了和宏国科技的合作案,实际上却是为了他们家麻烦的老大。
“总裁,到了。”司机替他拉开车门,撑着雨伞等他出来。
“他现在在家吗?”他抬头望了下上面的公寓,发现他儿子的住处一片漆黑。
“昨天从学校回来后,他就一直都没出门。”司机兼秘书尽职地禀告连璿的状况。“需要我陪您上楼吗?”
“不用了,你在楼下等我,我不一定会待很久,如果无聊的话,随便找些事情做做。”
他拍了拍沾到西装上的雨水,进入儿子居住的大楼。
他坐电梯到九楼,按了电铃。
等了很久,没有人出来应门.他再按一次电铃,明显地比第一次拉长许多。
还是没有动静。他出去了吗?通过他的眼线而溜出去?他随手转了下门把,意外地发现门没锁,于是就理所当然地走进去。
屋内一片阒黑,连盏灯都没开。他正想开灯时,突然听到一阵乒乓球弹跳的声音。
循声而至,赫然发现他家老大正在黑暗的房间中一面吃着泡面,一面用乒乓球击打墙壁。
“有人按铃你没听到吗?”讲话的同时,他也顺手开了灯,室内突然一片光明。
连璿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及光亮吓得差点烫到舌头。“shit!”等到他的眼睛适应光线后,他才看清楚来人。泡面一放,转身想离开。
尹亚杉冷淡的声音追在连璿身后。“你要逃到什么时候?你逃来台湾已经这么久了,现在还想再逃到哪里去?逃回美国去找你母亲吗?”
他暴怒地转回来。“你闭嘴!我是不想看见你!而且我要去哪也不干你的事!我们两个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刚刚在想什么事?”他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什么?”他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尹亚杉指着桌上的那个乒乓球。“你刚刚在想事情吧?”这是儿子从小到大的习惯,只要一有心烦的事,他就会玩起乒乓球,藉以思考一些事情。
“我在想要怎样才能把你轰出我的视线外!”他都还没想到解决的方法,这个不守时的家伙就突然冒出来,害他现在一点应对措施都没有。
“尹璿,你变了很多。其中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你变得很没教养。我这十年来的功夫是白费了吗?”冷淡的声音几乎听不出一点情绪,教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怎样。
“对你,我不需要有教养!”只要是从他身上学来的东西,他一律都当成是狗屁!“尹先生,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还有,我现在不姓尹,我姓连,请尹先生不要随便乱叫。”
“虽然你闹别扭已经这么多年,不过你还是我的合法继承人。身为一个合法继承人,就必须要继承家业。”他锐利的眼刺向他。“但是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在台湾鬼混,而且还交了个对你一点帮助都没有的女朋友。我不介意你在婚前多增加一点经验,但是那女孩对你日后接掌公司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隐忍下怒气。“尹先生,请你搞清楚一些事。第一,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在一年前就一刀两断,你的公司当然也是一样。是你拒绝我,不是我离开你。第二,我爱和谁在一起那是我的事,难道要我像你一样吗?没事就搞个商业连姻,最后还不是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一个巴掌终结了连璿的话语。
尹亚杉将扬起的手放下来.“我和你母亲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话,自以为懂得很多事并不是好态度。”
连璿抚着发烫的脸颊,非常意外地想笑。“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打我。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不愿弄脏自己手的人。”这代表什么?他很在乎母亲吗?母亲在他心中也是一道伤疤吗?
“孩子不听话总是要教训一下的。”刚才那巴掌其实打得不轻,他的手到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你在台湾该做的事也做完了,不亏欠你外公,现在就只剩那个叫关苒的女孩你为了她不肯跟我回英国?”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就算没有关苒,我也不会跟你回去!你既然不认我这个儿子,现在又何必找我回去?”一直这样烦他,简直让他不堪其扰!
“你又自以为是地误会了,我自有我的打算。你身为我的接班人,当然不能只是一朵养在温室裹的小花。不见你,就是为了要砥砺你的心志,让你明白现实的残酷,不是每件事都能事事顺你心,即使你贵为富家子弟也是一样。”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不惜让儿子恨他,甚至改姓。但是现在该结束了,尹璿在台湾如果玩得太过乐不思蜀,可是会让他头痛不已的。
“你才在自以为是。”气到了极点,连璿的声音和态度反而异常冷静起来。“你以为这么几句话就能打发我,就能让我原谅你吗?够了,我已经为你和尹家活了二十年,剩下的人生我要自己掌控!”
尹亚杉看着固执的儿子,轻轻吐出一口近似叹息的气。“你坚决不和我回英国?”
“绝对不回去!”
“那好,我给你三个选择。”他的声音转为冷硬不带感情。“第一,一个礼拜之内,你要把品御找到,并将他带回来见我。第二,你可以留在台湾,但是我会断绝你在台湾的所有援助,连你外公和母亲都是。我会不惜动用我所有的关系让你无处可去。当然,关家势必也会受到影响。不要以为我做不到或不忍心,你知道我从不是那样的人。第三,当然也是最简单、最不会让问题复杂化的”
“我乖乖跟你回英国?”他简直是用不屑的鼻音哼出。
“没错。”他慢慢踱步至门前,拉开大门。“三个很简单的条件,一个礼拜之后我会再来。不要妄想干脆离开,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我等你的答复。”
门缓缓合上,清脆的皮鞋声在空荡的楼梯间响起,在电梯到达的同时隐没在黑暗中。
连璿将头靠在门上,眉头深锁。
条件一是要品御代替他。要他牺牲掉品御,他做不到。况且那家伙现在人都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又有老头、老妈他们罩着,他大概连他的一根寒毛都抓不到。
再来,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还无所谓,顶多就饿死街头,但尹亚杉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牵连到关苒一家人就让他不能随心所欲
“可恶!”
他一拳捶向厚重的门,一拳又一拳地落下,直到鲜血汩汩流出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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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病!谁教你这样虐待自己的?”她捧着他的绷带肉粽手,觉得很心疼。她实在舍不得让连璿这么痛苦,但是就如连爷爷所说,事情总是要去面对的,否则连璿会一辈子都被困在那里走不出来。
那天晚上连爷爷和她说了很多,她也大概了解现在事情的情况如何、连爷爷回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因为是为了连璿好,所以她也很想帮他。
“心情烦闷。”他也不想啊,发泄完之后他马上尝到苦果,痛得让他想一拳揍昏自己,忘记自己的白痴行为。要是再多打几下墙壁,他的手大概就废了。
“有什么好烦的?”关苒完全无法理解。“你就跟他回英国就好啦,你没发现你老爸开出来的条件有漏洞吗?”
“你讲得好简单,实际上”连璿突然怀疑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实际上发生什么事情、有什么条件?”打从他们一见面,主题就是他受伤的手,他都还没跟她讲昨天的谈判情形,她怎么会知道?
糟!又说溜嘴“嗯我昨天晚上遇到一个人,一个姓连的老爷爷。”虽然连爷爷交代过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不过她也不想因为说谎而被心情极差的他拿来当箭靶。
老头也来台湾了?“我外公告诉你的?可是他昨天也不在啊”难不成老头和尹亚杉私底下有挂勾?
“不知道你晓不晓得”连爷爷对不起,您请安息吧。“你的公寓里有装一个小巧可爱的窃婷器?”
他闻百瞪大了双眼,万万没想到老头居然对他做出这种事!
“死老头现在人在哪?”有没搞错?居然装窃婷器!他到底还是不是他的孙子!他还不还把他当成家人啊?!
她很无辜地指向理事长办公室。“在那里。”
“就在学校?”很好!亏他还知道要挑个近一点的地方等死,省得他还得费工夫去把他拖出来。
“等一下,连璿!”关苒急急忙忙地也追上去。“拜托你手下留情一点,他年纪毕竟大了”
完全不理会关苒的脚步声,他意志坚定且杀气腾腾地一步步踏向理事长室。
“吓!”连璿大力推开门,吓得老人家差点没去掉半命。
“你真不知死活地躲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
老人家抚了抚心跳加速的胸口。“人家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显然这句话是错的。
“连璿!”关苒气喘吁吁地追进来。“那是关心、是关心啦!窃婷器也没什么啊,因为爱你有没有听过?”
老人家拿着拐杖,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必苒你这臭丫头,居然出卖我!存心叫我死在我孙子手上啊!”她吐了吐舌。“连爷爷,不好意思,情势所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啊。”
“你还有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连璿凉凉地丢下一句话,准备开始行刑。
“冤枉,大人!你没听小必苒说那是关心吗?不关心你,我哪会没事找事做,乱在别人家装窃婷器啊?”老人家几乎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请求原谅。
“理由不成立。”开铡!
“慢慢慢!亲爱的璿。”关苒接收到连爷爷的电波,前来救援。“连爷爷这次回台湾主要就是因为要帮你,所以才很好心要纪学长通知你某人要来的事嘛,你就听听看他要和你说什么,好不好?”
“行刑暂缓,听候申辩。”他在超高级理事长专用的沙发椅上大剌剌地坐下来。
死小子,重色轻老!老人家在心里暗骂不下数十遍,但还是笑容满面地开口。
“多谢大人开恩。首先呢,我必须先替你父亲,也就是你口中的废渣澄清一点。亚杉这个人啊,是标准的面冷心热,他虽然嘴巴上不管你,但实际上从你被送去住宿学校以来,一直都很关心你,不定期地会去学校看你,只是很小心地没被你发现。
“所以我说他这个人不干脆就是这样,就连你来台湾之后的生活费,他也拜托我用我的名义来支持你。不信啊?不信你自己去查帐户来源,是你爹在瑞士的银行,不是我的。”
“你在开玩笑?”他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
“没骗你,是真的!”老人家仿佛讲古的店小二之类,一脸得意非凡.“你老爹别扭得要死,关心你又讲不出口,不希望你知道。说是什么不想见你,其实也只是拉不下脸来向你说对不起,没把事情搞清楚就痛骂你一顿兼把你扫出家门。还有你看,他开的三个条件中,有哪一个是要你离开小必苒的?”
“和他回英国不就是要我离开关苒?况且他也说和关苒在一起是浪费我的时间。”连璿提出有力证明。
“呆孙!你那么讨厌他,他当然要拿点东西来威胁你嘛!是说他要你回英国,可也没禁止你和小必苒来往啊!你大可以在完成学业之后再回来找小必苒再续前缘,或者更干脆点把她接去英国咩。”硬是学年轻人讲话加个咩、啊、呗之类的语助词。
“不,”他再度否认老人家宛如天方夜谭的推论。“我那天听他言下之意是要帮我找个门当户对、对公司有帮助的女孩完成终身大事。”他不可能听错!
“错错错!大错特错!”老人家摇着食指深表惋惜。“亚杉他自己都曾被恋爱冲昏头,和我家那不肖女儿、你的火爆老妈伊瑢结婚,怎么可能会阻止你和小必苒?他要真这么做,我第一个就把他吐槽吐到死!”
连璿猛地抬起头。“他们不是因为利益而结婚的?”
“才不是!那只是刚好我们连家也是有头有脸的有钱人罢了。再说同样的社交场合也比较容易认识相同背景的人嘛!所以呀,你压根儿就不用担心,回英国把大学念完再拿个硕士博士之类的,让你老爸闭嘴不敢说话。
“在你离开的这段期间,正好可以考验一下你和小必苒之间的感情,一举数得啊!几年之后你就能开心快乐地回来迎娶小必苒,人生多光明多美好啊”老人家编织着不属于他的幸福蓝图。
“连爷爷,歇歇,喝口水。”关苒适时递上一杯水,暗暗给了老人家一个大拇指,鼓励他再接再厉。
“哎哎,”他咂咂嘴。“所以呀,我看你也不用等到一个礼拜之后了,现在就打电话告诉他你的决定,早点回英国把事情解决完,对大家都好咩,你说是呗?”一边讲一边就把电话送到他眼前。
他接过电话,手停在键盘上,犹豫着要不要拨号。
多年来对父亲的不谅解,全部都只是误会?
如果真如老头所说,那父亲简直别扭得令他想发笑。话说回来,这么拐弯抹角,的确像是不擅言词的父亲会做出来的事。
连璿看着关苒鼓励的眼神,有点动摇。
“我希望你去解决。”她很坚定地对他笑着。
连璿心中有太多解不开的结,所以她一直在努力要帮他把心中的结给打开。现在就只差这个了。明明是关心儿子的父亲,如果就这样一直被儿子误解下去,那她也会替尹亚杉觉得不忍的。
“你会等很久的。”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一定要去面对父亲,但是,他舍不得离开她。
“所以你不可以让我等太久啊。”她很理所当然地拉着他的手指头。“三年,我最多给你三年。等不到我就和别人跑了,你可不要哭哭啼啼地来求我。”
他看着叉着腰、不可一世的她,看到藏在她眼里的相信及温柔,感觉自己迷失的心慢慢找到了方向。
“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啊?”老人家满意地看着眼波流转的两人,只好采用温情攻势。
“今天跳楼大拍卖,再免费大放送一个小秘密啦!”老人家很开心地继续:“你爸很不好意思地要我交代你,泡面少吃,对身体不好喔。真的没东西可以吃的话,欢迎去找他一起吃饭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