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雨几经思量,终究不忍让好友承受失去爱子的心痛。他执起狼毫笔,苍劲有力的笔法马上占满整张白纸。
“阿福,想个办法把这封信呈交给关将军。”
萧福沉默地接过封好的信柬,神色激动地说:“老爷,您的病”
“阿福,生死有命。我已经苟延残喘了好些年,能看到湘儿长大成人,又在风烛残年之际收了一个好徒弟,命运之神算是待我不薄。”萧暮雨淡然地打断萧福的话。
“可是,老爷”
“阿福,我这个病是绝症,我虽然是医生,亦难跟天命对抗。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我向来不畏横逆,若不是已到绝处,为了湘儿我说什么都不会放弃生机的。”
“老爷,阿福知道,只是湘儿小姐年纪还小”
“我知道,湘儿是我唯一的牵挂,我奉来还挂心地失去我后会顿失所依,还好有长风在”
“关公子?可是萧许两家的婚约”萧福满脸狐疑,他深知老爷生平最重然诺,怎么可能
萧暮雨淡淡地道:“我当年就说过这两个孩子虽有名分却无夫妻之缘,无奈许家夫妇诚恳相求,我不忍拒绝才替湘儿订下婚约。我萧暮雨虽然是个信守承诺的大丈夫,但如果别人先行背信,我也不能让湘儿受到委屈。”
“老爷是说”萧福睑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姻缘逃讪,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勉强得来的。”萧暮雨和萧福相视而笑,虽然他亦明白女儿和长风的未来仍有灾劫,但天性纯良的这对佳侣,必能在老天福佑下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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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泰山下的泰安县,自古以来即因欲登泰山小天下的人群而熙来攘往,从这里出登封门约一里多即可到达岱宗坊。
这几天热闹的泰安县城更形繁忙,不但县太爷忙着巴结远道而来的安柬侯爷,就连城裹城外都能看见身穿青衣劲装的练家子来回穿梭。
这些人是来泰山游山玩水的吗?为什么接连几天都看到那群青衣大汉在泰山险峻的山势下穿梭不停,像是在找什么似地?
泰安县城的乡亲们个个都在心犯嘀咕,他们在泰山下定居好几代,可从没听说过故乡这里出过什么珍宝。
不过有没有珍宝都无所谓,不管怎么说,这群人倒是让泰安县城的乡亲们发了一笔小财。
因为只要是人,总脱不了要吃、喝、拉、撒、睡,尤其是这些身强力壮的青衣大汉,食量更是惊人,使得泰安县城最大的飞云客栈,天天都要向面粉商、米商大量采买,当然,更少不了那些鸡鸭鱼肉、鲜果蔬菜的。
这一日的午后,刚有一批青衣汉子从泰山上换班下来,劣谟的是飞云山庄庄主的近身铁街之一聂凯臣。
一行十二人,带着困乏的身子走进飞云客栈,少不了得无祭祭五脏庙。
正当几个大汉吃得杯盘狼藉之际,有个做青衣短打的十六、七岁小伙子,大跨步走进飞云客栈。他没等店小二招呼,就直朝着几个大汉的桌位走过去。
“请问大哥是否姓聂?”略显低沉的嗓音发自这个面目白净的年轻小伙子口中,似乎有些不协调。
聂凯臣斜睨了他一眼,鹰眼中射出来的寒光,足可以吓坏普通百姓,然而这个小伙子却一点也不感到害怕,脸上仍是笑嘻嘻的。
“你是谁?”聂凯臣双眉一拧,冷冷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是不是老聂我是说聂总管的公子?”萧菱歌吐了吐舌头,爹刚才直呼人家父亲是老聂,害得他差点也随老爹这样叫人。
聂凯臣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会喊他父亲“老聂”的人,用十根手指头就可以数出来,眼前的小伙子不过十六、七岁,绝对不够格。
“我是姓聂,有事?”他微微扯动嘴角问。
“家父与聂总管是旧交,不知聂总乖粕有到泰安来?”
这个人该不是来攀亲带故的吧?聂凯臣鄙夷地想。
“没来。”他冷冷地回答。
“那没关系,我爹说若聂总管没来,交给他儿子也是一样。我爹还说你长得跟令尊年轻时很像,所以他远远地就认出你了。”
“到底什么事?”聂凯臣已开始不耐烦起来。
“哎呀,你连脾气都跟令尊挺像的。”菱歌笑嘻嘻地说,但一看到聂凯臣脸上的愠色,连忙吐了吐舌头道::冱可是我爹说的。言归正传,我家老爷有封信想请你转交给关老爷。”
聂凯臣瞪着年轻小伙子递过来一封信柬,上面只写着:关山亲启。
“对了,还有这根羽毛也顺便给你。”菱歌从怀里拿出一支白羽箭,只见聂凯臣的脸色一变。
“小兄弟,贵主人是?”聂凯臣恭谨地问。白羽箭是飞云山庄至高的令箭,只有庄主才可赠人,飞云山庄不论大小,见此令箭便如同亲见庄主本人,必须奉令行事。
“关老爷拆开信便知我家主人是谁,你把信交给他就成。”菱歌拱拱手说:“我要走了,我爹嘱咐我不可泄漏身分,后会有期。”
菱歌转身大跨步朝门口走去,聂凯臣追上去想留住他,谁知一到门口,他已从眼前消失。
这是什么身法?聂凯臣心头暗惊,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身怀如此轻功,看来他的主人亦非泛泛之辈。
他微蹙着眉,回到客栈对手下交代说:“我先回去见老爷子。”说完走出客栈,朝城北奔去。
一直到聂凯臣的身影消失,菱歌小小的头颅才从飞云客栈正对面的悦来客栈楼上探了出来。
“爹,早知那支白羽箭那么有用,就不给他了。”饶是菱歌小小年纪,也看出了聂凯臣的前踞后恭。
“又调皮了。”萧福爱怜地揉了一下幼子的头。他们夫妻老来又添一子,不免娇宠了些,使得菱歌的个性总不如长子萧乐沉稳。
“爹,老爷到底在信上写些什么?”菱歌掩不住一脸的好奇。
“小孩子不用知道这么多。快点吃吧,吃完我们就回去。”萧福指了指桌上的各色点心,催促着儿子。
“爹,我们可不叮以带一些回去给莲娃、小姐,还有娘呢?”
萧福眼睛大睁,看向儿子。老妻要是知道自己被儿子排在第三顺位,心里不知会有多怨叹。
他摇摇头,然后又对儿子点点头。看来菱歌已经大到可以娶媳妇了。
聂凯臣在书房里将信柬和白羽箭呈交给关山,并把客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禀告。
必山神色激动地捧着信柬,信封上苍劲的字迹分明是他阔别多年的好友的。
“你们先下去。”
必山摒退众人后,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他抽出信笺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娇儿无恙,暂伴弟侧;来年开春,骨肉团圆。
短短十六字,却字字震动关山的心肺。这是什么意思?他激动地想着,反覆地吟诵那十六个比金子更珍贵的字。
长风,他的儿子长风没死!他忍不住老泪纵横。
从字句上他推敲出长风应该是被萧暮雨所救,可是他既然无恙,为什么不肯出面和老父相见,而要等待来年开春呢?
饶是关山这样的一方之霸,也想不透这个谜。
长风不肯见他,必有难言之隐。他一直无法理解儿子何以会在泰山失踪,以长风的武功,天下已少有敞手,他不相信古振塘能打得赢他。而且就算他被古振塘打败,古振塘为何也消声匿迹?
他没回长白山,也没在江湖上露面。他不可能是害怕关家的报复,否则他不会向长风挑战。
必山蹙眉深思,脑中演绎一道道的可能性,但很快又被自己给推翻。他唯一敢肯定的是儿子没事,而且留在好友身边。他相信萧暮雨留下长风必有深意,或许是长风伤重未愈,不愿他担心;也有可能是至交将长风收为徒弟,必须等到他的武功有所成就,才送他回家。
可是这样偷偷摸摸的举动,并不像萧暮雨的作风。他大可以登门告诉他长风的境况,而不是派人悄悄送信。
必山再度拿起信封,上面只简单写着:关山亲启,并没有陈明写信人的身分。他了解萧暮雨挑中聂凯臣呈信的原因。萧福跟聂云天是好友,明白聂凯臣跟关家的亲疏关系,这封信一定会由聂凯臣亲自交给他,而不需透过第三者转交。
或许这就是萧暮雨的用意。这封信只有他关山能看。
必山心头一檩,一道谜解开,却带给他更多的疑惑。他的心中隐隐泛着一丝不安,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起长风在泰山失踪的真正原因。
阴谋,一桩阴谋!这个字眼像闪电般击中他的心头。他的眼光霎时变得深沉。长风一死,只有一个人可以直接获得利益,但是说什么他都不能相信孟书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孟书就像他的大哥一样宅心仁厚,而且两兄弟向来友爱,他实在没道理会做出这样的事。
必山突然觉得自己又苍老了许多,虽然他一向偏爱长风,但那不表示他就少爱孟书。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他但愿这一切只是自己胡思乱想,只要等明年春天来临,长风返家团圆,到时候一切的谜都有了解答。而在这之前,就让一切都维持成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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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为什么撤回所有的弟子?不找大哥了吗?”孟书气急败坏地从泰山上街回别馆。
“我们已经找了许多天,孟书。”关山勉强露出笑容道,孟书的表情是那般着急,真情流露的样子不像是在作假。
“可是”
“孟书,庄里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我们不能这样漫无时间地寻找下去。”
“可是大哥生死未明”
“我已通知飞云山庄的所有暗椿,大江南北四处探听,就算找不到长风,也要找出古振塘,查明他的生死。”
孟书哭丧着脸,斗大的眼泪忍不住滴了下来。
“爹,大哥不会死的”
“我知道。”关山将次子揽人怀中安慰,他头一次觉得跟孟书那么亲近,他过去实在是太忽略他了。
“爹”孟书哽咽出声,父亲的怀抱虽然让他眷恋,但同时也令他感到不安。
案亲是属于大哥的,他从小一直怎么认为。而如今大哥生死不明,父亲又突然对他那么疼爱,让他有种代替大哥的罪恶感。他心中微觉忐忑,既不愿当大哥的代替品,也不愿失去父亲的宠爱。
他希望一切仍回到从前。他希望大哥回来时,父亲仍一样疼爱他;抑或者不爱他也没关系,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大哥安返。
他的心抽痛着,眼泪掉得更凶了,沾湿了父亲的前襟。突然他发现自己的后背也是一片湿濡,抬头看向老父,竟也是涕泗纵横。
两父子执手相看,却说不出话来,然而他们的心巾有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希望关长风能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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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长风正在闭目调息。
他按照恩师口传的心法演练,伤势已复原得差不多,感觉到自己的内息更加绵长,经脉也越来越顺畅,内力比从前深厚许多。
正当他调息完毕,准备张开眼睛时,蓦然听见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阵阵香味扑鼻而至。他忍不住嗅了嗅鼻子,张眼一看,心中不由得泛起阵阵欣喜,他日思夜想的人儿正在桌前忙和着。
“湘儿。”
“师兄,你醒了?”萧湘抬头看向他,一张俏脸晕河诏人,让长风的眼光根本舍不得离开她。
她今天穿了—件淡粉红色衣衫,衣襟上还绣了两只翩翩飞向桃花的粉蝶,模样有说不出来的娇俏可爱。
“这是福婶替我新裁的衣裳,好看吗?”萧湘紧张地绞扭着手绢问。
这袭淡粉红色衫裙是初春时福婶替她裁制的,她一直舍不得穿,今天可是特地穿给她
“新出炉”的大师兄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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