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皓军上前拥抱玛栗,他们在这刹短暂拥抱里,似有领悟,领悟到光阴的流逝、爱情的无常,这中间造化,点点滴滴,改变这两个人,这一行的心路历程,非三言两语可以开解。
玛栗在陈皓军的拥抱里,感到无限凄凉,背脊寒透。她的身体排斥这个曾经和她很亲密的男人,那些年少时光,枕边细语,共享过的夏日冬季,都随著时光更迭远离她了。
即使她愿意,身体已经不再熟悉陈皓军。身体不兴奋、不敏感,和昨夜那位令她燃烧的男人不同,昨晚多喜欢被那个男人抱拥。玛栗落泪,不是因为陈皓军,而是为自己,她庆幸自己总算走出这男人给的阴影,不再对他有情绪。
当你对一个人的爱恨都消失,心情不再起伏,那是否意味他已经与你无关?你已经不爱了。
陈皓军的手机响了,司机催他下楼。他依依不舍,眼色眷恋,频频回顾玛栗,终于走出楼梯间,玛栗待在里边,听著公寓外,汽车驶离。
她喘了口气,靠著扶手,仰头,让泪逆流,不哭,她跟自己说,都过去了,她可以放下了。
玛栗望着晕黄的灯泡,恍惚地望着斑驳了的水泥墙壁,她思量著能够这么容易放下的原因,会不会是跟另一个男人有关?被那个男人宠爱,令她毫不眷恋陈皓军的关注?
也许吧,和那男人的关怀相比,陈皓军显得微不足道。
陈皓军奢望的是当年那个小鲍主似地,永远仰望他、崇拜他的少女白玛栗。
屠英伦却把玛栗当女皇宠爱著,照顾她的需要,而不是告诉她他需要什么。他以玛栗的欲望为优先,而不是只想到自己的期待。经过屠英伦,玛栗一点都不希罕陈皓军。
玛栗深吸口气,平抚好心情,转身上楼。来到家门前,想到母亲在里面,想到要应付母亲一堆问题,就觉得累。玛栗也知道母亲是为她好,玛栗年幼丧父,母亲独自扶养她长大,很了解一个女人靠自己拉拔孩子的辛苦,所以才积极要撮合玛栗跟陈皓军。
然而如果只是贪图方便跟轻松,就和已经没感觉的男人厮守一辈子,甚至同杨而眠,玛栗光想就浑身冰凉。
钥匙已经插入锁孔,玛栗犹豫地却步不前,忽地转身下楼,走出公寓。
玛栗到便利商店逛一圈,随手翻阅晚报,又走到冰箱前,感到口渴,买了矿泉水,虽然她在凯弗做事,但她一点都不喜欢自家的产品,连工作本身也不喜欢,那只是谋生的方式,不能带给她快乐,也许因为这样,即使升上行销经理,也没有成就感,不过是虚名,做得要死,薪水也没多少,头衔再大再好听,名片质感再好,她还是得面对讨厌的总监客户挑剔的嘴脸,还有可憎、永远看不完的密密麻麻的合约,开不完的长会。
玛栗扭开瓶盖,就站在杂志架前喝起来。时尚杂志封面的美女,美得好假。明星周刊封面,少女偶像团体笑容灿烂,她却觉得可爱得不像真人。玛栗喝了几口水,还是感到口渴。她随手翻阅商业周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站到脚酸,却不想回家,她走出便利商店,走进布满商家的红砖道,但她不想逛街,她看到路旁的流浪狗,漫无目的地瞎走,觉得自己也像只流浪狗,差别在于流浪的是她的心,身体倒是很安分守己地天天扮演母亲跟经理的角色,按时打卡,超时下班。
可是心呢?心一直慌慌地,没有归依。
离开上一段爱情后,玛栗告诫自己,往后要爱自己。她看了很多励志书,看那些失婚女子或成功女士写的书,她们大声呼吁女人要自爱,要更爱自己,不管和什么人恋爱,有多么爱,都不可以失去自己。
她们说要先爱自己,然后才会让别人更爱你。没有了自己,盲目地讨好对方,最后只会纵容男人,养大他们胃口,让他们越来越自私。
当时感情受创的白玛栗觉得说得太对了,她甚至在书桌前贴满这些话告诫自己,然后一味地抗拒爱情,在男人眼中成为一个拒人千里之外,不可爱的女人。
好了,她拥有百分百的自己,她保有完全的属于自己的世界,包括整个心。
然后呢?她这些年快乐吗?
不,她一点都不快乐。她以为有女儿、有安稳的工作后,不需要男人,这些就够了,够让她的生活得到满足了。
但是,她满足了吗?她是女儿的母亲,她是大企业里有自己办公室的行销经理,她是母亲眼中永远长不大让人担心的女儿,她是谢佩瑜眼中随时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相亲代打的好朋友,她是这些身分。这些身分将她的行事历挤爆,应该忙得没空想其他了,也没空感到寂寞,但为何空虚?常常忙得沾床就睡,但为何还隐约感到空虚?就算在冬夜里,有温暖的女儿抱著入眠,但为何还感到空虚?
玛栗茫然地穿梭在行人间,周遭炫目的招牌霓虹闪过她单薄的身子,她搂紧外套,在这些挤迫的陌生行人间,她更空虚了。
也许在这些身分之外,她忘了照顾最重要的一个身分,身为女人的这个原始的身分。
她仍算青春的胴体、乌黑的发与白皙的皮肤不快乐,她的每根神经天天昏昏欲睡,她的精神日日欲振乏力,她常觉得白昼阳光太亮,夜晚又太长,时时渴睡,却老是睡不好。醒来做事,又觉得好像没有真的醒。
与爱挥手告别,身体开始长久的另一种睡眠,直到
深夜十点。玛栗愣在某人住的公寓外。
在她不想回家,不想逛街,不知该去哪时,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玛栗抬头,望着某户阳台。她眷恋昨夜的温暖,那个男人带著关怀的拥抱,她的身心都在他处得到满足,开始贪心地想要更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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