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主动开口,可是要说什么呢?几番欲言又止,她才鼓起勇气呐呐吐出一句,道:“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
“无所谓。”简洁有力,最重要的没有讥诮。
因此,江蓠凡总算敢大胆地正眼瞧他,但见水寰起身走进厨房,倒来一杯温热的开水踅回,递给她。
“喝口水,顺顺气。”那平和的温度更加熨稳她的摆荡与不安。
江蓠凡接过,温吞地啜饮着,眼角余光又再次悄悄觑他,有意找出他隐了住的讽刺何时又会冒出来。
但,探了良久,还是没有她以为的嘲弄,反倒是瞥见了伫足在眼底下的关心。
遏止的哀恸又想破壳而出,好不容易散去的泪水差点又凝聚成珠,怎么回事?她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初生稚儿,完全禁不起一点刺激。
“蓠凡,你没事吧?”他紧张地询问,理所当然看见她闪幻不定的神情。
声音便在喉咙怎样也不敢逸出,就生怕会伴着啜泣又再度倾巢而出,只好用摇头表示。
水寰怎会看不出她的虚弱,但忌惮于她不知能否承受,即使有了满肚子的疑窦想问,也不敢轻易触动她的伤口。
“没事就好。”他扶起她,往寝室里头送。“那么进房里休息吧,我走了,不吵你了。”
“你要走?”惊恐从她唇隙逸出。
水寰也被她惊恐的问话吓了一下!她究竟遇上了什么事?竟然刺激得整个人都变了样。
仍旧执意将她扶上床,逼她躺下,又替她盖上薄被。“闭上眼睛睡一觉,你的精神状态相当不好。”
她怎么能够安心闭上眼呢?一听他要离开,空虚感立即阴冽冽地再度降临,撩起她的无助。
“水寰”声音梗住,脸色急遽惨白,想留他,可是“我”
“蓠凡?”他被她的样子吓到。
“我”梗在喉间,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别急,慢慢说,我听着。”如逃陟绒般的轻柔意图抚平她的起伏。
她虚脱的模样宛如搪瓷娃娃,似乎只要再稍稍一用力,就会当场粉碎。
“蓠凡。”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娇颜,疼借窜进他的灵魂,不禁暗责起自己竟然任由她试凄。
“别走”容颜上的两片樱唇一直颤抖着。她撑起身子,让双手紧紧交抱环住自己的身体。她虽然很想靠自己的意志力驱走虚渺的空洞,却是不敌一波波而来的狂肆攻击。她挫败投降了,凝聚的痛苦在他说要离开的一刹那间旋即氾滥成灾,汹汹之来势令她根本无法抵挡,谁来救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陪我一下一下子也好、一下子就好了!”
“蓠凡,”水寰毫不犹豫地拥住她发颤的身躯,将它拥进怀抱里,也把她拥进自己的羽翼下,下了决定。“我不走、不走了。”
“陪我一下,一下子也好。”她不断地反覆喃念。她是不是很没用,可是她真的好疲惫,那由心淌出的?塾氲s强炝钏览a恕?br>
“放心吧,我不会走,不走了,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你身边,任何的困难我都会替你解决,你别担心了。”他许下承诺,笃定的语气也成功地抚平她的忐忑。
心渐渐平静,倚偎在这副温暖的胸怀里,她完全不想移动。
是否她抓到女人最梦寐以求的温暖天地?
幸运之神降临了。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她突然款款说道。
“什么?”水寰意外地俯视怀里的小女人,这段话语什么意思?
但错愕只是须臾,他立即顿悟江蓠凡所谓没有时间的涵义。
“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以前他猛敲猛打,却怎么样也驱赶不走的固执因子眼看即将崩裂,他却一点也不觉欣喜。水寰能够理解此刻的情境是很容易让人掏心、倾诉、心底事,不过一件她极力保护的秘密若只是因为她一时的脆弱而吐露出,之后,她是否会后悔?
很可笑,以他的身分而言,维持这种笑死人的君子风范可是件绝无仅有的怪事情,依他而言更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潇洒”事迹,但为了她,他情愿放弃情报人员最想取得的讯息,反正他早就为她破了许多例。
即使让一堆人笑掉大牙都无妨了。
“说与不说,你要仔细考虑清楚。”水寰再次提醒她。
江蓠凡却打定主意全然豁出去,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只有眼前的男人能替她解决困难。
“如果再找不到五彩幻石,妈妈就没救了。”江蓠凡仍然选择开口,虽然她也讶异于自己居然会把拚了命隐藏的真相给宣泄出来,内心的警钟更是不断地猛烈敲响,但她忍不住,肩上的重担压得她几乎要崩溃“我怕,更担心时间根本不等我,如果我无法在限定的时间里头找回五彩幻石,那么一切都完了。”
他从她的话语中迅速分析出条理来。
“你所谓的五彩幻石在唐家。”
“是。”
“那么说,你百般接近唐震余的原因纯粹只为了那颗五彩幻石。”一股轻松撩遍心间。只要确定他的屡劝不听原来非关出于她对他的情分,而是另怀目的,心中的郁闷烦忧转眼消失无影无踪。
“但我努力了这么久,却连最起码的线索都还没摸索到半分。”那份失落感很重。
水寰不愿她看低自己。“唐震余为人狡猾奸诈,并不如你所想像的那样简单,斗不过诚属自然。”
“我知道,所以当初我才会拼命训练自己,想以最好的状态去接近唐震余,虽然我成功地接近他,但是时间的紧迫以及毫无头绪的压力让我慌了,本来有意双管齐下,试试自己的父亲愿不愿助我一臂之力,但是”从他和唐彩凤的恩爱情景,以及父女相见不相识的决然,她岂敢再有奢求。
“原来江克中是你的生父。”据印象中对唐家的调查报告内容显示,江克中是唐彩凤年轻时候的初恋情人,但由于门不当户不对的问题而导致毫无结果,且在数月之后江克中又忽然消失行踪,再出现时已经是五年之后。但合该他幸运,居然又和唐彩凤续接前缘。以此推敲,江克中失踪的这五年时间是与幻之影有着密切的关联。
“是我生父又能怎样?他现在有了老婆、有了继子、有了荣华富贵,以前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你刚才就是去见他?”
江蓠凡点头。
原来这就是她脆弱的原因。“他不认你?”
江蓠凡凄怆一笑。“也许不相认更好,至少我问心无愧,往后就算扯破脸也不必有所顾忌。”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认他只是羞耻,倘若他真是有心,此刻电话该到了,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飞快的,水寰心中有了盘算。
“那颗五彩幻石究竟是件什么样的东西?”就算她误会,他也必须问明白,因为要取回宝物,至少也该知道它的模样吧。
“五彩幻石是”她顿了下,整理出扼要的重点说辞。“它是一颗每逢月圆时分就发出五彩光芒的圆形石块,是一件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五彩幻石对我母亲而言,一如性命般重要,但它却被偷走了,辗转落在唐家手头上。”对不起,她不能说得太明显,更不能因为五彩幻石而让外人推演出整个幻之影的秘密来。
“五彩颜色。”有特征就足够,水寰也不在细节里放肆追问。“我知道了。”
他口气有点神秘,但好像并无恶意。
江蓠凡吁了口气,倾吐心事后心情轻松了一半,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
“蓠凡。”他轻唤她。
“什么?”她没看错吧,居然瞧见他的眼睛里有一抹顽皮。
“既然你告诉了我你的秘密,那我也该礼尚往来,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听喽。”水寰突然像个孩子般地跟她玩起交换秘密的可爱游戏来,这让她不展的心情更是好上许多。
“告诉我,你还想不想见‘魅主’?”
“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她摇头,跟他交手了这几次,也没见他诚心回应过。“想见又如何,他从来不主动出面。”
“错了,魅主从来没有对你要弄见首不见尾的游戏,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是众人想追查究竟的‘魅主’。”
她不禁失笑。
“你还不信?”这太没面子了吧。
怎么信呢?他老是像个无赖一样,从早到晚跟在她身边团团转,神秘又厉害的魅主会整天无所事事。
“这是‘邂逅’。”他掏起指套,戴进左小指。
“不良老太爷提过的,你是魅主的跟班,有他的信物并不足为奇。”要她承认自己眼拙实在有点困难。
他莞尔一笑,慵懒的嗓音拂上她脸庞,轻柔之中却夹杂着磅砖严峻,江蓠凡有点怔愕!
“既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来找魅主帮你的忙,想必一定听过关于他的传说,仔细看,看看我左小指上这只‘邂逅’。”
在水晶灯的照射下,雕有龙形飞扬的指套绽现绚烂极光──金中带红,这只“邂逅”的颜色,唯有魅主才配拥有。
“信不信了?”
小脸一红,其实她何必怀疑,几次的气势早已证明他的身分,只不过孩子般的斗气让她怎么也不肯承认。
“即使你是魅主又能如何?”她不好意思地娇问。
“不如何,只不过能够帮你罢了。”
“帮我?”
“帮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五彩幻石。”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他迫人的气势令她心有所感,胜券已在握。
她动容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你答应我一项条件。”水寰加上一句。
“条件?”听说魅主接案子是要有代价的。“你要多少钱,我全都答应。”
“钱?”他嗤之以鼻。江蓠凡小脸蛋霎时胀得跟关公一样红,她说错话了,不良国际的继承人最不缺的就是钱。
“那么你的条件是?”她讷讷地问道。
“你必须离开唐氏机构。”
“为什么?”没料到他所开下的竟是这种条件。
“离开虎口。”他简单言明。
“但”把责任丢给他,这不是她所能做的。
“没有但是!”他爱怜地替她梳齐长发,拢在她耳后。恍惚的小脸因为他的条件而挣扎,一时没感觉他挨的那般近。
“不,我不同意,好不容易才接近他,没理由就这么放弃掉,更何况双管齐下才能多一份保障。”她坚持道。
“蓠凡!”
“我的责任我必须自己扛。”眼睑一抬,瞧见他俊美的面孔竟在咫尺前。“你”他何时靠得这么近,快速的心跳简直要迸离胸口。“水水寰呃”下意识往后一退,他却顺势凑前,灼人的眼光似要将人吞灭。
霸道的气息不客气地当头罩下。他掬起她小巧的下巴,还来不及再有动作,江蓠凡像被火烫着似的惊悸地捂住自己的小嘴。
见状,水寰差点失笑出声,她以为他要吻她。唉呀呀他是想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不听我的。”工作要紧。
“不听。”对于这一点她相当坚持,更不顾嫣红正一寸寸地蚕食她全身肌肤。“我们的协议算是失败了,接着呢?你的决定是什么?撒手不管?”
他凝睇她。好半天过后终于吁口气。“我管。”
因他的承诺,狂喜包满心间,江蓠凡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真的?”
还有什么比看见她高兴来得心满意足的。
“说到做到!”温柔地凝睇她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让她躺回床上,替她盖好薄被。“夜深了,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要打仗也得养精蓄锐。”说完,他在她额上吻了一记。
轰地一响,因这个吻,那些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激荡全数挣脱出来了。
心喜,也觉幸福。
怔怔抬手抚摩自已被吻过的额头,一对蒙眬的眼瞳直追随他的身影来到门框边,见他阖上门,身影隐没,她才带着不舍、开心,轻轻说道:“谢谢你。”